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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时明月之夜未央 第八十章 将军白骨

作者:月明碧琉璃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0-07-02 13:20:57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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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踏踏!”远处数十骑朝着营地飞奔而来,匆忙折返的刘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还言辞侃侃的骠骑将军怎么会突然撒手人寰?要知道,那可是霍去病!是横扫匈奴千里,逼得匈奴悲歌、无处定居的霍去病!是年少骁勇,意气风发、封狼居胥的霍去病!这样一个战神般存在的人物,离开竟如此突然,一时间刘彻有些不知所措。

    疾驰的骏马在中军帐前徐徐停下,刘彻飞身下马,众将士见皇帝折返纷纷躬身相迎,刘彻心乱如麻正遇上出来相迎的卫青,四目相对,刘彻急切问道:“骠骑将军…”话到嘴边,可刘彻怎么也说不出“薨”这个字,会意的卫青两行清泪落下,重重点头道:“是!”

    刘彻仰天长长叹了口气,良久,方才问道:“是何原因?”

    “回陛下,河西之战后休屠王、浑邪王乞降,骠骑将军奉圣命前去受降,期间曾中休屠王部巫师袖箭,蛊毒便由此而来。”卫青缓声回道,“这些年来蛊毒一直伏于骠骑将军之身,时有发作,待今日再行生发之时,已是回天乏术…”

    “但朕临行时,骠骑将军不是好好地立于一旁吗?怎会…怎会如此突然?”虽有卫青凿凿言辞,让刘彻不得不信霍去病已经离世的事实,但一回首三人谈论战事尚在眼前,物是人非的切换如此之快,让刘彻恍然间生出沧海桑田之感。

    卫青重重叹出一口气,道:“彼时,骠骑将军亦是强撑着与陛下相谈,待御驾起行,便就不省人事了。”

    刘彻蹙眉缓缓点了点头,道:“带朕去看看骠骑将军。”

    卫青应了声诺,领了刘彻往里走,只见营帐中央霍去病安然地躺着,仿佛熟睡了一般。卫青看着心里蚀骨般难受,他才弱冠之龄啊,本来有着如锦般的前程,骤然间却天人永隔,这让看着他长大的母舅情何以堪?

    刘彻受的打击并不比卫青小,这场战役他寄予了太多的期望,本想着将伊稚斜单于连根拔起,却万万没有料到,大战前夕,指挥作战的主帅突然身亡。而他,霍去病,曾是让匈奴闻风丧胆的大汉战神,让匈奴悲歌远迁的骁勇战将,如今,失去了这柄开疆拓土的利剑,匈奴之患何日才能真正杜绝?

    “陛下,请节哀!”望着刘彻的沉默不语,即便自己心如刀绞,卫青依然俯首低声相劝。刘彻别过头去,不忍相看,见军医立于一旁,便问道:“蛊在何处?”

    军医躬身应道:“陛下请看。”言罢,将罩住蛊虫的容器拿起,却惊见那条似蚕非蚕的金色虫子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滩血水,一看之下着实令人恶心。刘彻厌恶地罢了罢手,军医急忙将容器重新罩住。

    “大战在即,而骠骑将军骤然离世,大军必然受到影响,大将军要慎重对之。”刘彻神情凝重说道。

    “诺!臣明白!”

    “还有…”刘彻喟然道,“眼下皇后还不知此事,待她得知,必是极为伤心,大将军要多加慰藉。”

    “臣…明白!”卫青眼中泛泪,只是碍于刘彻在眼前,不得不强行抑下心里的难受。

    “骠骑将军为我大汉立下不世之功,朕会让他陪葬茂陵,极尽哀荣!”刘彻徐徐言来,远处,残阳如血,慢慢沉入地平线。

    ----

    “朕听说,骠骑将军临终之时,你也在场?”刘彻瞟了一眼军医,低下头慢慢喝了一口茶,徐徐问道。

    军医在营中被一道圣旨急召入宫,正满怀忐忑,闻言忙恭敬应道:“回陛下,当时下臣确实在场。”

    “那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刘彻目光灼来,军医即便垂首也感觉不寒而栗。

    “回陛下,下臣进入营帐时,只听得骠骑将军对大将军言道,他从未存与大将军相争之心,而…而…”军医言及此处,却欲言又止。

    “而什么,如此吞吞吐吐?”刘彻一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斥责。

    军医一听忙伏地战栗言道:“而射杀李敢一事,骠骑将军直言自己鲁莽,请求大将军原谅。”

    李敢围猎之时被鹿角顶撞而亡,乃是出自皇帝之口,而霍去病却亲口承认射杀李敢,军医听闻之时已是万分惊讶,孰料皇帝又要他说出当日在场所闻,进退维谷间,军医也是大汗淋漓。

    刘彻闻言沉默半晌,军医更是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良久,方听得刘彻缓声道:“你还听到些什么?”

    “待下臣进去时,骠骑将军已是…已是濒危。”军医顿了一顿,战战兢兢道:“骠骑将军请求大将军原谅,话尚且未说完,便就全身蛊毒发作…发作而亡。”

    短暂的沉默后,刘彻冷声道:“你下去吧,今日之事绝不可向第三人提及,若有违背,朕决不轻饶!”

    “诺!下臣明白!”军医冷汗早已浸透中衣,抖抖瑟瑟退了下去。

    金华殿内,熏香袅袅,刘彻若有所思。

    ----

    “大司马骠骑将军英灵不远!”一支支铁甲军面带哀容腰系白布,高声齐呼,从长安一直排至茂陵东。一片哀肃中,卫少儿全身缟素,在棺木前白布执绋,木然地一路前行。

    这些时日她生不如死,自那日得知自己儿子噩耗,卫少儿当场便昏厥了过去,整整一天一夜方才醒过来,醒来便泪流不止,只觉撕心裂肺地疼。她多后悔没有早些发现霍去病的蛊毒,甚至在他蛊毒发作时还以为只是受了寒,并未太过重视,如今回想起来,她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太不称职了。

    这些年来,儿子一直是她的骄傲,他的赫赫战功传遍朝野,她作为战神的母亲,平添了无上荣光。也因此,太过于放心他,以为他的身经百战必然已经百炼成钢,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些年来,他独自面对了一次又一次蚀骨的痛楚。

    她不敢想,也不忍想,每次的回忆都让她痛彻心扉,好在有卫君孺、子夫和卫青的陪伴与劝慰,为她挡去了一丝伤痛。她擦去眼中的泪水,放眼望去,前面便是正在修建的茂陵,“去病啊,陛下让你陪葬茂陵,也是你用多年军功换来的无上的尊荣,从此山高路远,孩子啊,你要来为娘的梦里看看娘啊!”卫少儿抚着棺木喃喃自语,泪痕早已风干在她脸上,儿子的骤然离去,掏空了她对人生的全部期望,从此以后,也只待油尽灯枯了。

    再往前就是刘彻自登基时便为自己修建的陵墓茂陵了,此地山地开阔,风水绝佳,刘彻早已命人将霍去病的坟墓修成祁连山的模样,以彰显他力克匈奴的奇功。

    “姐姐,节哀!”行至茂陵,卫子夫与卫青迎了上来,扶了卫少儿立于一侧。卫子夫眼圈通红,脸上泪痕虽被刻意隐住,但哀戚之色不减,此时她虽心碎如斯,但不得不撑住心力劝慰着几欲倒下的卫少儿。

    霍去病于她而言,虽是外甥,但更像是儿子,看着他出生、成长,从一文不名的只望着除灾去病、平安康健的孱弱孩童到如今令匈奴闻风丧胆、战功赫赫的大司马,她担心过,欣慰过,荣光过,也期望过。她期望着,有朝一日,他能像卫青辅佐着刘彻一般,辅佐着太子,再续太平盛世。可如今,不过一瞬之间,生死相隔,荣枯之变,怎能不令她心碎?

    “陛下有旨!”礼官大夫手托圣旨,缓步上前,卫子夫领了众人伏地听旨。

    “昔有我大汉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驱匈奴千里,封狼居胥,以弱冠之龄,立不世之功。今为匈奴蛊毒所害,朕甚哀之!使其陪葬茂陵,谥‘景恒侯’!”

    “谢陛下隆恩!”卫少儿伏地叩首接过圣旨。

    “起!”礼官大夫一抬手,哀乐奏起,其音之哀戚,使人闻之落泪。卫少儿更是禁不住眼泪直流,幸好有卫君孺一旁扶着,才勉强能立得住。在一片哀乐声中,腰系白布的铁甲军面容愁泣,垂首抚泪,卫氏亲族哀戚如斯,低声哭泣,寒风吹过山涧,引魂幡猎猎作响,天地愁煞,亦似在为大汉战神的离去扼腕叹息。

    “吉时到!起!”礼官大夫扬声喊道,站立在霍去病棺椁旁的抬棺军士,一起将棺木抬起齐声喊道:“大司马骠骑将军走好!”

    “去病!去病!”卫少儿扑向白布罩着的棺木,泪流满面地嘶哑喊着:“你让为娘怎么活下去啊!”

    “姐姐!”同样泪流满面的卫子夫拉住卫少儿,抱着哭道:“姐姐!去病走了,去病走了!你还有我,还有卫青,还有大姐!我们都在,都在!”

    “啊…”卫少儿在卫子夫怀中放声大哭,军士们抬起棺椁走向陵寝,棺椁下面早就有白膏泥和烧炭填在周边,随着一声“下!”楠木棺椁缓缓下放,卫少儿早已哭的不省人事,而卫子夫也不忍相看,抱着卫少儿默默流泪。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天地开阔,英魂不远。

    ----

    未央宫中,刘彻罢朝三日,以示哀痛。昭阳殿内,金兽焚香,李妍一身素衣,纤手为刘彻轻轻按抚,时光凝结如雾,静静地,不留一丝吉光片羽。

    大汉璀璨将星骤然陨落,刘彻痛心之余,对筹备已久的出战平添了几分犹豫,这场战役失去了天纵英才的霍去病,成功的把握还剩几分?虽有骁勇善战的卫青,且不说成败如何,单是令其重掌全军,那么这些年制衡的心思便白费了。而霍去病的临终之言,亦让刘彻如鲠在喉,即便自己再如何对他青眼有加,委以重任,权力的尊荣始终绕不过亲情的牵绊。更令他没料到的是,一向谨慎冷静、贵为大汉朝大司马的骠骑将军,竟会为了维护他一心要制衡的大将军,甘愿冒重刑在天子辖区射杀一位军侯,除了瞠目结舌,便是匪夷所思,而自己竟为了替他开脱,亦编造了军侯被鹿角顶撞而亡的瞎话,回想那日种种,刘彻都觉得自己无比荒唐。

    往昔如雾不散,盘亘在心头,立于一旁的李妍深知刘彻的心思,面上虽带戚容,但心中无比畅快。没有了军功赫赫的骠骑将军,卫子夫背后的势力便会薄弱几分,而以皇帝对卫青的忌惮,势必让他不能全心信任,天下之事如水波起伏,此消彼长,如此一来,她的机会便来了。

    “陛下!”李妍朱唇慢启,“感觉好些了吗?”

    刘彻伸手握住李妍的柔荑,揽入怀中,道:“有妍儿在,朕好多了。”

    李妍就势伏在刘彻胸前,曼声道:“臣妾只恨不是男儿身,不能替陛下分忧。”

    “我的好妍儿,朕有你便好,何须你是男儿身呢?”刘彻抚着李妍长发,柔声说道。

    “若臣妾是男儿身,便可替陛下征战沙场,驱除匈奴,陛下又岂会有忧?”

    刘彻轻笑道:“若你是男儿身,那朕的烦忧岂不更大?”

    “陛下…”李妍带笑一嗔,柔声道:“臣妾兄长李广利,平日里素爱专研兵法,前些年亦随一位高人研习排兵布阵,若陛下有所差遣,定然全力以赴。”

    刘彻微微颔首,温言道:“行军打战并非儿戏,待朕再斟酌斟酌。”

    李妍闻言深知此事也急不得,便也梨涡浅笑,依着刘彻呢喃道:“依陛下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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