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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县这边为企业代表团的到访忙得飞起，市里孟晓晨为找出来谁是领头要游行示威的人而焦头烂额。
孟晓晨一心要将为首的人找出来，可是花了几天工夫还是毫无头绪。衡岳市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似乎要风起云涌。
我不断接到消息，说有人已经做好了游行用的横幅，准备了喊口号用的小喇叭。甚至他们连要喊的口号都准备好了。给我报告消息的人将一张纸递给我看，上面打印了十来句话，无非都是要求释放被抓的人，要求对话的意思。
关于游行，宪法明确是公民的权利。但是，必须要先申请，获得允许之后才可以上街。否则，一律以非法集会处理。
但孟晓晨说，至今都没人来申请备案。看来他们是准备要搞一场没经过允许的集会。
甘露完全不过问孟晓晨手里的事，而是带着全体领导去接见小米她们的代表团。
我跟在代表团身边，以地主的身份随时解答他们的疑问。代表团围着苏西镇方圆五公里走了一个遍，得出结论是此地不宜建厂房。
黄奇善急得满嘴起了燎泡，代表团否定建厂地点，如果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们心仪的地方，根据协议内容，企业可以选择退出，而且附带可以要求春山县赔偿。
要说苏西镇沿高速公路建厂的想法，在黄奇善提出之初，我就持有否定的态度。
苏西镇虽说交通便利，但缺少办厂最致命的东西——水。苏西镇有温泉，但没一条像样的河。苏西镇的取水全部来源于地下水，尽管地下水资源很丰富，但还是架不住工厂用水。最关键的是小米他们要搬迁来的企业都属于高污染企业，没有合适的水资源，根本满足不了生产的需要。
甘露听完各方意见后，直接指示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我想推脱，但看到甘露满眼信任的目光，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不是我不能处理，其实在招商引资的时候我就仔细考虑过，后来朱花语又提醒过我，我在心里早就有了计划蓝图。
关于这个想法，还得回到朱花语身上。
我调去市开发区管委会后，先后将朱花语、历玫她们都安排在管委会工作。解决了朱花语的编制之后，我暗示她回春山县去。结果朱花语还真听了话，回去春山县后被安排在县开发区负责。
我之所以让朱花语回去春山县，是因为觉得朱花语这样的人才，不能将她的才华在市里浪费。因为不论她有多大的能力，在市开发区这边不会有出头之日。连我这样的人都被秦晓压着喘不过气来，朱花语还能有啥作为？
让她回春山县，她的舞台就大多了。
事实上朱花语没让我失望，她这几年将春山县的开发区弄得像模像样。以至于刘启蒙书记每次见到我，都会大力夸赞我给春山县送了人才过去。
朱花语在那的时候就暗示过我，春山县这次的招商引资工作，企业落地选在县开发区是最好不过的。首先土地无须征收了，免去了一大麻烦。二来县开发区前几年上马建了不少厂房，却因为大环境的问题而迟迟没引进来大型企业，厂房闲置到今天，看着都心痛。
如果将企业引进县开发区，基本就是一石几鸟。既盘活了县里的资产，又可以让企业快速进驻。更好关键的一点是当初在建设县开发区的时候，我以别人还没有的前瞻性眼光在开发区建设了一座污水处理厂。更更关键的一点是，春山县开发区就建在春山县唯一的一条河边，水资源尤其丰富。
黄奇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小米他们的企业往开发区引，我开始没想到这一层，是朱花语提醒我说，黄奇善之所以不去开发区，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开发区是在我一手建立起来的，黄奇善在我搞开发区的时候还只是春山县团委书记，他连边都没沾上。
如果企业进驻开发区去，黄奇善的政绩就没法体现出来。他做的事最多只是锦上添花，而不具有创造性和开拓性。黄奇善的这个小心眼能被朱花语一眼洞穿，我在心里是暗自佩服她的。
黄奇善意欲避开县开发区而重新选择造一座工业新城，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甘露初上任衡岳市委书记，一切都处在百废待兴的局面，他此时出手这么一大事，就是给甘露纳了一个投名状。
春山县新工业企业进驻，在衡岳市看来，都知道是黄奇善的功劳，这属于他的一大政绩。而再往上看，就是甘露的功劳。这是相得益彰的一件大好事。大家都能从这件事上捞到自己想要的资本。
我有时候想，黄奇善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投机钻营？这小子从头至尾就没将心思给我袒露过。当然，他的小算盘我早就知道会打不下去，因为黄奇善手里没钱。
代表团在否定了黄奇善的投资地点后，对春山县的投资环境发生了思想波动。有人提出来，还是按照政府的号召，将产业转移去沿海地区的山区里去。毕竟人家有政府撑腰，而且事先都有准备，只等企业过去开发建设就行。不像春山县，一切都还处在计划蓝图中，连块合适的场地都没法找出来。
有几家企业跟着思想动摇。他们当初愿意来春山县，一是小米家是他们这个行业的巨头，跟着她家走，能准确掌握到行业动态。像他们这样的企业，最好的办法就是抱团取暖在一起，这样才会形成一股合力，能对抗外面的压力。
二来黄奇善在招商会上说得天花乱坠，拍着胸口表过态说，春山县的投资环境比政府安排的地区要优越不止一倍多。
甘露在将重担往我肩上一压之后，带着领导们打道回府去了，剩下我留在春山县，开始给黄奇善擦屁股。
黄奇善浑身像着了火一样，漫无目的乱窜，带着一帮代表团的人，反复往来苏西镇的每一寸土地，唾沫横飞地讲解新地址的优势。
可是代表团无论他怎么许愿，好像都没刚来时的热情了。他们甚至怀疑是被黄奇善骗来春山县的，有人开始质疑春山县当初在签订投资意向的时候收取企业诚意金的举措就是一个圈套。
百万一家的投资诚意金是黄奇善想出来的点子，企业起初是不愿意这样做的，耐不住小米先答应了，其他人才半信半疑跟着交了这笔诚意金。现在眼看着环境不行，投资可能会黄了，有人提出能不能退回诚意金，毕竟一百万对任何一家企业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字。
钱进了口袋，想要退出来简直是要割黄奇善的肉。他在听闻到这个说法后，当即跳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春山县举全县之力，未必就不能找到一个好地方让你们投资。”
我在这时候开始出面，我知道此刻再不出手，企业代表团一旦回去了广东，就将形成不可逆转的劣势。黄奇善口口声声不退的诚意金，人家一个官司，就能将春山县的颜面扫到尘埃底去。
甘露走后的当天下午，我找来黄奇善，直接要求他带代表团去春山县开发区考察。
黄奇善黑着脸，一声不响。
我心里有气，吼了他一声说：“其善，你别再犹豫了，没人抢你的功劳，是你做出来的事，别人都看着的。留住投资客，你才会有希望。”
黄奇善苦笑着说：“我就担心他们还会看不上开发区。”
我认真地说：“放心，有我在。”
下午代表团一行浩浩荡荡去了开发区考察，朱花语早就按照我的要求在开发区沿途挂了欢迎横幅。一路过去，但见彩旗招展，热闹非凡，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黄奇善一路都沉默着不说话，我几次逗他开口，他都只是淡淡一笑，一个字也不说。
一切都像我预想的那样，代表团对开发区的设施很满意，连连赞叹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会有这样完备设施的工业园区。
我大笑着将功劳全归功到黄奇善名下，说这是黄县长的压轴好戏。本来这座园区是舍不得对他们开放的，因为春山县接下来还要承接一大批产业转移过来的企业。谁占据了开发区，谁就拿到了春山县企业发展的主动权。
黄县长之所以忍痛将开发区双手拱送出来，确实是想留住你们这批企业。因为黄县长对你们好啊！
代表团热烈鼓掌，一致提出要求，开发区现有的厂房他们全部租用，不够场地的，由各厂家自行解决建设。春山县只需在政策上给予扶持就好。
我不失时机将朱花语推出来，介绍说：“大家以后在春山县安心发财，要遇到困难，直接找朱主任就是了。她是开发区的负责人，朱主任会诚心为你们服务。”
朱花语满面潮红，客气地与代表们握手寒暄。
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我意在提醒黄奇善，小米他们的企业进驻春山县后，你黄奇善有功劳不错，但不可以一手遮天。业务这一块，就归属朱花语处理了。
黄奇善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当即表态说，既然大家都看中了开发区这块地方，春山县政府将尽一切努力满足企业的要求。今后，各项工作都由朱花语主任全权负责，作为县长，他将全力支持朱花语同志的工作。
尘埃落定，我的心终于落地。
我得赶回去将结果汇报给甘露。
晚上我没陪代表团共进晚餐了，我正要与小米告别回市里，小米却要跟着我一起回去，她想见见小姨。
黄奇善手一挥说：“去，没事，这里有我在，尽管放心去。”
我还想叮嘱他注意一些细节，但看到黄奇善一脸的不耐烦，便缩口不说了，请小米上了我的车，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