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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一点让你怀疑自己的判断么？”鱼诺看到班杰明的手挑衅般一下下按着扳机，那种令鱼诺感到危险的气息在他眼底翻涌，“你真像这世界刚出生的孩子，这确实让我想撕裂你。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他们都在刺激和提醒我们的衰老，更诱人的是，这世界的成人只需动动嘴，就能颠倒孩子们的天空，胜利唾手可得，而无需遍体狼籍。”
“而当我是个孩子时，我也寻找过，可那光亮过后，便是无数次失望。后来我知道，他们不是恨我，而是为了自己否定我。如果我不同他们一样，我就只能和自己相处，如果我同他们一样，我就可以顺风顺水地长大，他们也可以说是为了我。”
“可是当我长大之后，我发现无论是谁，都比这杀人刀更加柔软，更加温热。可这世上，无论怎样伸出手去，也无法抓住一个令人安心的灵魂。陷入永恒安宁的灵魂才会停止伤害他人，但这些灵魂一旦达到这样的状态也就消散了。”
班杰明边说话边用手指抚摸着冰冷坚硬的扳机，动作缓慢而迷醉。
“所以我才停止了，站在流动的命运里，像一块石头。可是有什么东西仍在扰乱我，催我走到什么地方，但我却找不到。魔法师，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想，应当是正确的地方。”
在班杰明的注视下，鱼诺犹豫着回答道。
“我的人生已经到了这里，你敢毁了我吗，用你的回答？”
“只是……很艰难吧，我想……”
这次，鱼诺的回答更加犹豫不决了。这世界上有谁敢于将别人的命运扛在自己肩上，为别人重新画出一条命运？
“那么，如果连魔法都不能将世界变回来，它至少会指引我一条转回去的路，让我这样胆怯的人不会被没有转回去的人包围，也不会被那些真正聪明的人嘲笑？”
“……”
“或者干脆不要赐予我明白这一切的天赋，让真正聪明的人专享聪明，让剩下的人变成猪，并且保证永世不要让猪们察觉到？”
“……”
“世上的痛苦不过是因为处于夹缝中，如果除去未来的希望，那么丧失神志者才是世上最快乐的，而不是任何其他人。无论会多快灭绝，他们的一生都不会意识到不幸。”
“……”
“所以无法改变这一切的魔法，难道不是骗局么？”
“当然不是，魔法……”这次，鱼诺几乎立刻便反驳了班杰明。班杰明抬起头，紧盯着鱼诺的双眼，鱼诺无法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任何感情，只能感觉到它们凌厉得可怕。
“我不知道……嗯，我确实不知道有哪种魔法可以改变这样的现实。但魔法确实塑造了我，所以我想……”
“什么呢？”
“至少、嗯，至少……”
“嗯。”
“至少不应该待在错的地方。”
“哈哈！”
班杰明突然笑出了声，鱼诺看到他不顾后果地将枪一下下拍在身旁树干上，几乎有点儿担心它会当场走火。
“还是算了吧。”
正当鱼诺想要上前阻止他时，班杰明却推开了他，露出了嘲讽的神色——很像他往日的样子，却带了些许不自然。这神情鱼诺停住了脚步——班杰明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拼命遮掩自己内心的人。
“你还真的相信了？”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班杰明故作轻松地转着手里的枪，泛白的脸上露出了明白无误的笑意。鱼诺疑惑地打量着他，可他却真的在笑，连魔法也无法探查出一点点虚伪。
“看清了吗，我只是在戏弄你。”揉着自己涨红的面颊，班杰明的神情慢慢恢复了冷静，“我一定不会变得疯狂，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们。”
即使人们都已不再记得保护者，保护者也要记得自己。这是你实现“英雄梦”的方式么，班杰明？
鱼诺看了看班杰明的心口，方才他所看见的那些幻影已经完全没入班杰明体内，美丽而冰冷的晶体已经覆盖了他除了心之外的所有灵魂。
这时代的人类太冷了，灵魂的温度几乎同冰龙相差无几。也许这正是魔法无力拯救他们的原因，即使没有兰德尔和……那个人，他们可能也会自行变异，吞噬尚未变异的其他同类。
“明天我会给你一件东西，它能……”班杰明边说边微微侧身，看起来似乎是在暗示鱼诺应当离开这里，实际上却打断了鱼诺的凝视，“算是送别礼物吧。”
“主人却不尽礼数吗？”
他似乎已经察觉了。看着他的背影，鱼诺的心微微一沉，但鱼诺仍旧敷衍了一句，如同世上所有欺骗他人的老好人一样。
“鱼诺，我不是从最初便想成为一个俗人的。不过看起来，我自己和全世界都误会了我。”班杰明在鱼诺面前停住了脚步，“如果一只鸟想要学飞，那么在那只鸟能翱翔天际之前，它最好忘记自己的翅膀。因为这世上是有猎人的，还有无数从不知道自己有翅膀的鸟。”
“最多三天。”鱼诺看了看班杰明平静的双眸，决心告诉他真相，“最多三天，你会和你的同伴一样，选择陷入沉眠或者成为疯狂的龙。这魔法出乎我的预料，它似乎很适应这个世界。你的变化过程比贝克快得多，很可能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完全蜕变为龙。期间，你不会再有任何缓冲……很抱歉，你期待的鸟实在很笨。大概，会来不及……”
“但有趣的是，如果我早先对自己有所期待，可能我根本无需你的出现……”班杰明轻轻摇了摇头，话锋忽然一转，“嗯，原来还有三天呢。我还来得及兑现对你的承诺。然后还剩下足足两天，我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打扫一下未来的房间，比如储备一些以后很难见到的食物，虽然变成龙之后也许就不会喜欢那些了……”
“总之，两天足够了，我可以将很多有趣的事填充在里面……”
最后，班杰明点点头，如是总结道。他似乎想要竭力做出比较得体的应对，但鱼诺在他说出第一个字时便径直从他身边逃开了，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失态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