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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
米歇尔握紧了鱼诺的手，浸了水声的话语却戛然而止，只是将瓷器般美丽的额头靠在鱼诺的手臂上，那些柔软的金色发丝铺满了鱼诺的手臂。
但鱼诺没有动，一如平日他们散步时那般。虽然在今夜，在异世的夜晚，远离了家族的米歇尔看起来格外柔弱温婉，鱼诺还是从她细微的抽泣声中听到了她的叹息，一种不同寻常的悲伤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渐渐弥漫在二人身周，连她温热的眼泪也变得冰冷了。
鱼诺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月轮慢慢升上天空。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发觉今夜的月亮圆得十分诡异。那种圆润的银色实在太过灿烂，仿佛开得极盛的花朵。米歇尔很喜欢有圆月的夜空，但每一次都端着红茶，姿态优雅地坐在一旁，看起来距离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很远。可今夜米歇尔倚在他身边，那个优雅的身影却在刹那间变得模糊。
于是他的心跳得更快了。米歇尔用白皙的手抓紧了他的衣领，鱼诺的衣领和他的心一同随着那美丽的手指缩成一团。鱼诺几乎已经要判定自己的结局了，但他仍然没有逃走，他的本能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他像从前一样继续做她的木偶。片刻后，他忽然抬起手，短暂的犹豫后，他将手轻轻放在米歇尔头顶。
那些美丽的金发异常柔软，在另一个世界上最甘甜的泉水和魔法的保护下，它们仿佛最滑润的绸缎。鱼诺从每一根发丝里感受到了她的灵魂，她的彷徨和苦恼混合着温热的香气，散发着淡淡的苦涩。
只是她的苦恼……鱼诺安慰着她越来越远的灵魂，用越来越僵硬的手指。他从最近的距离中明白了最远的悲伤。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不停地试图欺骗自己米歇尔没有远离，直到最后一丝金发滑过他的手指。那些细微的触感被他悄悄存放在心中，他想如果他没有死的话，那些触感会在他年老的时候化为最轻最细的刀刃。
米歇尔从鱼诺的怀里溜走了，她用轻灵的脚步转到一旁，背对着月光，巧妙地将自己的脸藏在月光的阴影下。一颗晶莹剔透的魔法石被她握在手中，在月光下散发出异常美丽的光华，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绝佳品质。
鱼诺默默地看着它，这种品质的魔法石，即使在另一个世界，也只有一个地方出产。
“我问过你是否对萨米基纳有所隐瞒，我说过萨米基纳从来不会缺少魔法石……也许这只是奢望，但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对关心我的人们说过，我的婚约者绝不会滥用它们。我想要知道你的答案。”
“鱼诺，魔法家族间的争斗对我们而言是命运，所以你的任何‘故事’我都会接受。若你肯定这些魔法石毫无缺陷，我会亲手救下布鲁诺，因为他对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若你的答案只是沉默，我会另寻他法。萨米基纳将会流传下你不幸死在异世界的故事，永远纪念你。”米歇尔边说边轻轻让开门口，悄悄在身后捏紧了手指。
“鱼诺，布鲁诺是一个十分快乐的好人——在遇到这些异变之前，魔法的争斗将灾难强加给了无辜的他。”
米歇尔抿着嘴唇，在鱼诺做出决定前，轻轻加了一句。一阵微风拂过她耳边，她的目光随着那缕清风飞向月亮，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某种奇怪的留恋。
而后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低下了头，等了几秒钟后，又忍不住飞快瞥了鱼诺一眼。
可鱼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他只是如方才一般静静地欣赏着月夜，平静的脸上满是专注的神情，一如米歇尔熟悉的样子。米歇尔露出浅浅的微笑，她看见月光落在他脸上，从他弯曲的睫毛一直滑到下颌的棱角上，和往日映在红茶中的那张脸并无二致。
她敢肯定他从未发觉红茶里的秘密，她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否希望他发觉，可她时常因此而捉弄他，又因为他的低落而懊悔。
方才没入月色中的微风忽然转回了这里，对风元素无比熟悉的米歇尔从风中感受到了冰冷的悲伤，于是米歇尔的美梦中在一片无情的冰冷中戛然而止。她重新回到了异世的月光下，眼前的鱼诺正要做出他的回答。
鱼诺的眼睛深邃得仿佛一双黑洞。米歇尔从黑洞里瞧见了她从未见过的鱼诺，他冷漠、彷徨、世故、功利，眉宇间竟然还有着淡淡的恨意。他笑了，米歇尔却从那表情里看到了她不曾想过的生活。那种生活仿佛一条飘在海中的叶子，拥有这般命运的人，萨米基纳的米歇尔从年幼起便不会注意到。
原本应当是如此，米歇尔忘记了鱼诺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米歇尔忽然有点儿害怕了，她并不害怕揭穿他的阴谋，哪怕为了萨米基纳永远驱逐他，可她还没有告诉他关于红茶的秘密，他也是那个美梦的主人。
她还有机会么？米歇尔看着鱼诺，他站在生活的另一侧，而她手里的魔法石刺痛了她的手。
她惊惶地望着他，为了渐渐远离的命运不知所措，而他却走过来抱住了她。第一次，坦然得让她绝望。
于是她反而平静下来了，她毕竟是萨米基纳的米歇尔。她的手软软地搭在鱼诺的肩上，魔法石从她手中滑落，却被鱼诺接在手里。
“这是我的罪过，可我不知道你一定要为我定下罪名才甘心。”鱼诺半开玩笑地敲了敲米歇尔的额头，“我当然会希望你开心……就算这只是前婚约者最后的义务。我很抱歉，我们之间……这不是‘鱼诺’能够跨越的距离，这命运我无能为力却必将发生……但我爱你。”
鱼诺在米歇尔耳边低声说道，魔法石在他手中发出比月光更加美丽的光芒。不过，他无法再看到月光了，黑魔法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体中再次溢出，银色的月光在他血色的眸子里呈现出妖冶的红，一点点洒落在从他体内疯狂生长出的骨刺上。他摇摇头，拒绝了米歇尔的手臂，利用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次瞬移魔法来到了尽量远的地方，无声地看着自己的血化为一片红色的小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