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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br>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时候顾渔会突然出声，一时间都怔在了原地。
顾家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尴尬和歉疚，他们在这儿义愤填膺地指责顾臣旭，却都十分默契地忽略了顾渔的感受，她才是受顾臣旭伤害最深，最有资格表达自己不满的人。
看着顾渔坐在轮椅上浅笑盈盈的模样，顾老爷子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老三这个混账！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怎么就舍得伤害这样一个乖巧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孩子？
顾臣安等人眼底也都划过一抹暗色，看着顾渔笑得分外柔弱单薄，心都好似被揪紧了。
明明都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还在强颜欢笑着，看着就觉得心疼。
与顾家人的情绪不同，此刻的展颜死死地盯着轮椅上的女孩，目露惊愕，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她是顾渔？！她竟然是顾渔！她怎么可能是顾渔！
顾渔那个蠢货不应该是咋咋呼呼粗俗无礼的吗？不应该是画着恶心的浓妆，顶着一头难看的非主流发型招摇过市的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变得这么漂亮这么温柔！漂亮温柔得……几乎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们之间的距离——
真凰假凤，一目了然。
展颜的心好似被尖刀狠狠地戳了几下，那股不甘和嫉妒的情绪又源源不断地满了出来！
顾臣旭并没有察觉到周围诡异的情绪变化，一下子见到这个许久未见，有些陌生的女儿，第一反应却是欣喜，他快步上前来到顾渔面前，挤出一抹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些，“小鱼儿，爸爸来看你了，你开不开心？”
顾渔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从头到脚都是名牌货。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保养得当，看上去十分年轻帅气，略显风流的狭长眸子染着浓烈的忐忑和渴望——
渴望她给予回应。
既然如此，嘛，就如你所愿吧，她可是个善解人意的孝顺女儿呢。
“当然，您能和展同学一起来看我，我很开心呢。”顾渔突然绽开一抹微笑，温暖又干净，丝毫不夹带任何的杂质。
顾渔的话十分自然，笑容也十分真诚，可气氛却因为她这一句话而显得分外诡异。顾臣旭更是一下把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说这话似乎真的没有任何的怨恨和不满，只是纯粹地表达自己的愉悦而已，当然，如果忽略此刻的背景和人物，那么没有人会怀疑顾渔说这话的用意。
但，本就做贼心虚的顾臣旭却似乎从这个女儿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讽刺，这种感觉令他浑身不适。
他张了张嘴，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极其微弱的，似乎受了委屈不敢表现出来的怯怯的嗓音，“姐姐。”
顾渔身边的双胞胎看得一阵反胃，妈蛋，这里又没有其他观众，大家都是知道对方底细的，这女人表演给谁看呢？难道说有些东西装久了还会上瘾了？
姐姐？嗯，这就是她这一世的好妹妹呢，不过，看上去似乎十分柔弱呢，就好像任何人大声说话都会将她吓哭一般。
顾渔这才将目光放到这个纯洁柔弱的好似白莲花一般的女孩子身上。
长直发，瓜子脸，还有一双如小鹿斑比般楚楚可怜的眼睛，真是个美人胚子呢，怪不得薛昊和那个冷酷少年宁轩都对她青睐有加呢，甚至是——
不惜让她去死来博这个女孩一笑呢。
还真是让她十分的不愉快呢。
“展同学？真是好久不见了呢。”顾渔歪着头，露出白灿灿的牙齿，如愿看到了对方见了鬼似的表情之后，转头重新对上顾臣旭纠结的目光，十分真诚友好地邀请道，“谢谢你们来探望我，不过真是不巧，我和我的家人正在用餐，你们要不要一起？”
嗯，他们似乎很想进顾家的门呢，那她就成全他们吧，看吧，她果然是很善良呢！
气氛再次因顾渔的话降到冰点，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特别是顾桀奇，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个劲地用“你疯了吧你一定是疯了快点吃药”的眼神看着她。
顾渔似乎没看见众人狐疑错愕的目光，抱着顾老爷子的胳膊，撒娇似的微笑道：“爷爷，我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难得有同学来家里探望我，总不能怠慢了人家吧？”
顾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惊讶不解也不过短短一瞬，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小丫头的用意，一脸无可奈何却宠溺地捏了捏顾渔的小鼻子，“你这丫头，又调皮了吧？”
转而看向顾臣旭三人，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淡淡道：“既然小鱼儿开了口，就让陈嫂加三副碗筷吧，不要怠慢了‘客人’。”
得，一转眼儿子不是儿子，变客人了！
顾臣安等人这时也缓过神来，心中难免好笑，这鬼丫头倒是比她那对无良父母聪明多了，知道怎么做才最戳人心窝子。
顾老爷子发了话，顾臣旭也没了拒绝的可能，虽然今天似乎如愿以偿了，可心里却跟吃了苍蝇似的，偏偏又吐不出来。
而他身后的两母女此刻的心情也不妨多让，在顾宅吃饭，这明明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因为顾渔，让这顿饭变得难堪，偏偏他们又都无法拒绝。
真是……憋屈的难受！
展颜看着那祖孙两离开的和乐融融的背影，眼底浮起了一丝阴霾，心底的恨意叫嚣翻滚，可最终只能归于平静。
她捏了捏手心，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让这个贱人为今晚的羞辱付出代价！一定！
看着众人神色各自地进了屋子，顾桀奇扯了扯顾桀希的隔壁，小声低吼道：“你说这丫头是不是气疯了？居然把那三位请进来一起同桌吃饭？！还让不让人愉快地用餐了？！”
“放心，小鱼儿的胃口好的很，大家都好得很。”顾桀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在顾桀奇的眼中有些瘆人，他眨眨眼睛，卧槽完全听不懂，“能不能翻译成人类的语言？”
顾桀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骚年，你还是太年轻了。”
顾桀奇吐血！到底谁才是哥哥啊！这家伙到底懂不懂长幼有序啊！
诚如顾桀希所料，顾渔的胃口的确很好。
顾家吃饭用的是大圆桌，多出的那三人被安排在顾渔和顾桀奇中间，顾桀奇看着坐在自己左手边的顾臣旭，嘴唇动了动，“三叔”那两个字却始终叫不出口。
顾渔病危那晚他也在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6、7岁了，对于这个三叔的“禽兽”，他可是记忆犹新，更是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正眼看自家老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对方不快，落得和顾渔一个下场。
相比顾桀奇的不自在，顾渔则淡定自如得多，甚至能面带微笑地给身边的展颜夹菜。
“展同学，来，尝尝这个松子桂鱼，很开胃呢。”
展颜强压下心中的怨愤，低垂着眉宇，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谢谢姐姐。”
“不用客气，将喜欢的东西与别人一起分享，并且得到对方的喜欢和认可，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呢。”顾渔夹了一口鱼肉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弯成两颗漂亮可爱的腰果，她歪了歪头，对上展颜有些恍惚怔愣的目光，微笑道，“对了，展同学还是叫我顾渔或是小鱼儿吧，毕竟我们也不过只差了……嗯，三个月？”
只比自己小了三个月的，内心里对自己充满恶意的，外白里黑的妹妹呢，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顾渔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了，她喜欢充满惊险和刺激的人生，更十分享受一步一步捕获猎物，并将对方撕碎的过程。
当然，若是猎物主动挑衅和反扑，她会更加兴奋，因为那样会让她的成就感加倍。
展颜的笑容因顾渔这话而僵在脸上，握着筷子的手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憎恨而微微颤抖，而饭桌上，表面沉默镇定，暗地里却密切注意着两人对话的众人也纷纷抬眸望了过去。
在展颜听来，顾渔说这话的用意，显然是在讽刺她不被顾老爷子承认的“私生女”身份。
被顾家人用这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打量着，展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一瞬间，她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鄙视她，她就好像是一个供人取乐的小丑，尊严被踩在这些人的脚下。
忍住！一定要忍住！
展颜垂下眸子，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向他们证明，谁才是真正的顾家大小姐！到时候，这些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展颜将脑袋垂得低低的，声音极其微弱也极其卑微，似乎还有些啜泣地道：“我、我知道了，对不起，姐……不，顾、顾渔同学。”
“没关系呢。”顾渔只当没看见对方那楚楚可怜的动人表情，从善如流地接口，继续手上舀汤的动作，然后将盛满了甲鱼汤的汤碗递到顾老爷子面前，温软一笑，“爷爷，趁热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喝了呢。”
顾老爷子接过汤碗，撇了撇嘴，故意嗔道：“终于想起爷爷了，还当你这丫头把我给忘在脑后了呢！”
“怎么会？爷爷是最重要的。”顾渔这话说得十分诚恳，她对自己的处境看得十分清楚，亲生父母是不负责任的，不扯后腿就不错了，那两位大伯和伯母的态度看似友好，其实根本指望不上，她能依靠的只有顾老爷子，他可是她现在最大的靠山呢，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他呀。
“哈哈哈！你这丫头，就是嘴甜！”顾老爷子被顾渔给逗乐了，心情十分愉悦，连带着顾臣旭三人的待遇都好了起来，至少没往对方身上剐冰刀子了。
展颜默默地看着这祖孙合乐的一幕，冷冷一嗤，扭曲久了，反而平静了。就让他们得意吧，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让他们也尝尝从云端跌落到地狱的滋味！
总的来说，这一顿饭顾渔和顾老爷子吃得是十分舒心的，其他人的心情如何完全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由于顾老爷子的刻意无视，除了顾渔偶尔心情好了问候两句，顾臣旭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有插嘴的份儿，这一顿饭吃得是相当窝火，几乎在晚餐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忍不住找了借口，急匆匆地领着展丽娜和展颜告辞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顾老爷子见状也不意外，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对着一众小辈道：“都散了吧。”
众人都看出了对方情绪不佳，纷纷点头称是，顾老爷子又嘱咐关怀了顾渔几句，便拄着拐杖去了书房。
顾渔心中一片透亮，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顾老爷子对顾臣旭又并非没有感情，虽然今天这一顿晚餐他是顺了顾渔的意，可这应该也是出于对顾渔的愧疚和对这个儿子以及展颜母女的不满，这并不代表他内心里会高兴见到父女反目这种戏码，尽管他理智上十分清楚，顾渔和顾臣旭，根本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
看着顾老爷子落寞的背影，顾渔心中嘲讽地笑了笑，亲情吗？呵，只有傻子才会对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所期待呢。早在前世那个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死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停止了这种天真可笑的想法了。
那个所谓的母亲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她当时奄奄一息地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浴缸里，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懦弱的行为被年幼的女儿撞破的羞耻和惊慌，反而带着一丝解脱，一丝轻松地对她微笑。
她说：“小渔，你知道吗？妈妈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阴谋！全是阴谋！全是可笑的阴谋！就连我一直以来最敬爱的父亲，居然也是……哈！”
她说：“小渔，你知道吗？妈妈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不是嫁给了你那个人渣父亲，而是相信了这个世上有所谓的亲情！”
她说：“小渔，永远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
她说：“小渔，活着太累了，妈妈终于可以解脱了，你……要不要陪妈妈一起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接下来的一切她不愿回想，但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那个女人死了，而她，也因此失了最后的天真。
那一年，她不过五岁。
“众位晚安，我先回房休息了。”顾渔停止了回忆，转头对着众人微笑告辞，然后上楼回房。
“我帮你吧。”顾桀希叹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扶她，顾桀奇见状愣了愣，也急忙跟了上去，“唉，等等，我也一起！”
余下的几位长辈静静地看着顾渔离开，眼中掠过一抹复杂。
这个丫头的转变，也不知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