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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秦湘从深思中回神。
茶楼已挂上灯笼，虽不甚明亮，却也是夜色中一抹令人安心的暖色。
秦湘干脆敞开窗子，看向远处的天空。
夜晚总是来得更快一些，才片刻的功夫，四周便已经不辨黑白。
她记得以前在网络上总有人说，很是怀念小时候的星空，也有人说羡慕古人，因为他们拥有那样一片纯净的，没有任何污染的天空。
不止一个人发出想要穿越的感慨，对于未知的历史，他们总有种道不明的向往。
秦湘倒是觉得，这和粉丝滤镜大概有相同的功效。
现代人看古代，觉得哪里都好。山清水秀，处处都是美的。
而对于古人而言，出行不便，吃住不便。更因为科技不发达，医疗不发达，一场小小的伤寒都会要了成千上百人的性命。
秦湘承认这样的夜空是很美的，可美了后，只余寂寥。只有在看向夜空时，她这个异世的客人，才会在心中生出几分惆怅。
转念想一想，在那个时代已经没人会等她了。而在这个异世，在西延，有她的事业，她有心爱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更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许她在现代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几年，没有遇到一次缘分，恐怕连老天都觉得她的红线牵在古代。
秦湘不由低低笑了起来，为自己的自恋和厚脸皮。
才出茶楼，天空忽然飘来几点莹白。秦湘抬头看，天空纷纷扬扬，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像场中翩飞的舞娘，袅娜的曼舞。
“这雪怕是要下一会儿。”陈五六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咱们该离开了，不然路不好走。”
哦，还有路。
秦湘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痛。
要说她无法忍受的，就是这个时代的道路了。
官道尚且还好，但没有哪条官道修出几十里去。通常是从城到城外，窄窄的距离，都是夯实的黄土，这就已经是极好的路了。好歹车马行驶在上面，不用担心崎岖不平，再断了车轴。
可离开了官道，那些乱七八糟的‘野路’，着实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崎岖不说，还总是出各种状况。
陈五六倒是说的没错，他们要不赶紧回营去，等一会儿雪下大了，这条路湿滑泥泞，太危险了。
秦湘不由得怀念起现代宽敞的道路，用混凝土浇筑，结实耐用又平整。
她出营时骑的是马匹，茶楼倒是有马车，不过秦湘倒是想体会一下夜里奔马的感受。
结果，就被否定了。
陈五六用一脸嫌弃的眼神看着她，“县主娘娘是想摔断脖子吗？”
好吧，她认了。秦湘叹着气，提起袍角，娘里娘气的爬上马车。
太好了，这根本不符合她今天英姿飒爽的男装打扮。
陈五六这个死直男，倒是很懂得往她心口插刀子。
“县主娘娘的骑术只算勉强，白日还成，夜里纵马狂奔，定要出事的。”
然后，他小声嘀咕：“韩将军骑术过人，怎么就不曾好好教导下县主，非要让她出来……”
他后面两个字很轻，秦湘还是听到了。她冷冷的勾了勾唇笑了，决定接下来一定不给陈五六好脸色。他居然敢说她丢人！
韩云霄今日照例忙到很晚，一帮军汉在主帐随意吃了些饭菜填饱肚子后，又拿出布防图研究起来。等到他伸了伸懒腰，才发觉账内早就点了灯，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等出了主帐，才看到地上已下了一层雪。薄薄的，不算厚。可看这天气，这场雪应该会持续很久。
甘城苦寒，和当地的气候也脱不开关系。
这里冬季漫长，京城已是春暖花开时，甘城犹在下雪。因此，这里的城墙修的又高又厚，房屋也是如此。想必正是这样，在西狄气势汹汹来袭，甘城作为一道防线，才能将西狄兵拦下。
韩云霄有些佩服当初甘城的城主，实在是太有远见了。
他感慨了下，这才踩着嘎吱作响的雪地朝他的营帐走去。
这段时间就没有暖和过，年前年后都下了几场雪，现在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被踩实了，踏上去连声音都不会发出，闷闷的，倒是像极了坚冰。
还未到营帐前，就看到一个人影裹着一件厚厚的滚毛斗篷，在帐前走来走去。不知是赏雪，还是等人。
“等我？”
秦湘嗔了他一眼，指责他：“脸皮不要太厚，我是在赏雪。我要等你，不会在里面等啊，这天寒地冻的，要冻死个人了。”
韩云霄哂笑，挑了挑眉说：“看雪也可以在里面看。”
“那好好的热气都要散了。”秦湘说着，撩开帐子。
迎面就是一阵热气，让在雪地中走了一段路程的韩云霄瞬间像回到了春日。
“好香，煮了什么？”
“炉子里放了番薯，还煮了点肉酱，打算伴着方便面吃。”
秦湘因为一下午都耗在了茶楼里，倒是吃了些点心，不过不顶饿。把炉子燃起来后，就感觉有些饿了。刚好有番薯，还有块巴掌大的冻的硬硬的猪肉，就拿去做了肉酱。
想着吃完肉酱面后，还有个甜点吃，幸福。
不过，还没等她的加餐煮熟，韩云霄就回来了。
“我看你是特意挑的时间，打算来蹭饭的。”
韩云霄也不反驳，搬了个小杌子坐下，闻着空气中的香气，像是回到了还在府城的时候。
“那你给不给我吃？”
“能不给嘛。”
肉酱已经做好了，就摆在一旁。秦湘又烧了热水，先泡了一壶姜茶，然后才来泡面。
“先喝着暖暖胃。”
韩云霄对姜茶的感受不是很强烈，总觉得这是女儿家才喝的东西。虽然有股辛辣的姜味儿，但总体来说还是红糖的味道更浓郁。
糖是很金贵的，因此一碗小小的姜茶，也算难得的美味。
他小心的捧着茶碗，一滴都没有放过，珍惜的饮尽。
秦湘已经将泡好的面淋上肉酱，一份摆在韩云霄面前，一份自己端来吃。
等到加餐吃完后，韩云霄摸了摸嘴巴，才问：“你今日看起来和平日有些不同，像是有心事，又像在窃喜。”
秦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的眼神倒是挺好。”
韩云霄点点头，“我就把这个当夸奖收下了。”
“我今日遇到一件事……”事关重大，秦湘不敢隐瞒。韩云霄不问，她也是要说的。
韩云霄听完，和秦湘的反应倒是一致，“你做的不错，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所以，我先放了李青儿回去。她倒是有几分良知，受良心谴责后消极怠工，所以才拖延了这么久。”
秦湘换个思绪想了想，假如李青儿一副事业心，直奔主题。得到的结果应该只有一个，被韩云霄赶走。那样的话，他们是没机会知道李源在背后搞事了，而且李青儿也可能会被对方灭口。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处。现在露出来一个李源，倒是可以顺着这条线，查一查西狄是否还安插了其他暗桩。”秦湘想了想，又说：“为免引人注意，他们从抚州出来，只带了几名随从，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这姓方的。李青儿与我说，那个姓方的是李源的客卿，知道的事多与少先不说。我觉得，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李青儿说的是真话，方通和李源虽是双线联络，但彼此又十分被动。方通可以联络的人只有李源，而李源也只能联络方通。他们互相信任，以至于不信任除了他们的第三个人，倒是给咱们一个下手的机会。”
秦湘一听，搓了搓手，一脸的跃跃欲试：“那要不要直接过去把人给绑了。我问过陈五六了，他说了姓方的身边那几个人不足为惧，直接套麻袋就成。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叫方通？”
韩云霄正用火钳捅火，头也没抬的说：“数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相隔太久，一时间没想起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并不是很友好的会面。”
秦湘一脸八卦，催促他说一说。
韩云霄只能无奈告诉她，他当初见到方通并不是在抚州。只是碰巧遇到有欺压民女，路见不平，把人给揍了一顿，直接押入大牢。后来是李源登门致歉，说那方通是他的小舅子，又送上礼物求和。
“你就把人给放走了？”秦湘一脸惊讶：“我还以为你一定是刚正不阿呢。”
韩云霄无奈的看着她，“那女子连夜就逃走了，又无其他人证。即便要关人，也轮不到我来管。给李源个面子，有不少好处。好歹那一年，弟兄们倒是吃胖了不少。”
秦湘秒懂，敢情是这好处是拿得心安啊。
“我就说这个人看起来一脸奸诈，就不像个好人。原来不仅是李源的客卿，更是他的小舅子，难怪能被他这样信任。”
“李青儿知道那些流于表面，所以我才考虑要不要动手。”
秦湘理解的点了点头，捧着腮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韩云霄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你盯着我干什么。”
“看我家相公帅气逼人，威武不凡啊。既然方通带的人有限，武功又太菜，咱们直接把人抓来，逼着他从李源那儿套情报。现成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正好，我对西狄为何发兵，也有些疑惑。”
秦湘舔了舔唇，“我怀疑这场战争背后，除了西狄意图侵占西延以外，还有一部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李源，也许就是解谜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