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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司话音刚落，他便有些后悔起来。
明明是希望她不要再为此事劳心劳力，自己却反倒提醒了她一回。
这该死的嘴快。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千尘沉默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道：“发生在妖界周边，还须妖皇出手。看那妖使的意思，是打算跟浮玉交好…或许他们会相助的。”
“他以为你是半妖。”殷司幽幽地说道，“这才想与你相交。”
“…我还以为是为了浮玉呢。”千尘苦笑着叹气，“我知道这样对不起师兄。可我真的累了。我想歇息一阵子…”
“不要紧。写一份公函送去妖界吧。”殷司道，“让他们先调查。有了结果再说。”
姬青也真是，自己一个大男人躲起来，让阿霁在前头顶着——殷司心里有些不满——何况她身上还有个孩子。
“莲华应该是拿回来了吧？”
“嗯，姬青带回来了。”
“真奇怪。”千尘道，“单云溪将师兄骗走，结果咒果也没拿，传承也没夺，好像什么都没有拿走。她是为了什么呢？”
“你把一块油脂从冰窖里拿出来，又放回去；再拿出来，再放回去；”殷司回答道，“你又得到了什么？”
“我…我得到了什么？”千尘一时反应不过来。
“笨。”殷司轻轻笑了笑，“你现在有一手的油水。”
“你的意思是…”
“虽然看上去她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是这么长时间，够她做很多事了。”殷司道，“更何况，看上去什么都没拿，只是因为什么都拿不走。譬如咒果，拿走了便是祸患，要她性命的祸患。”
千尘无声地点点头，只能是这样了。
“唉，若是师父和师娘回来，我该如何跟他们解释。”千尘垂着脑袋，“而且…”
“清连师兄不在，”她接着说，“我想，要不还是把姬青师兄安置在浮玉吧。他一个待在御宗，我如何能放心呢？不如让他住在浮玉…”
“只怕他不肯来。”殷司道。
“是啊…他若是不来，我也不能强迫他…”千尘觉得头痛，“可是离非如今这样，继续待在御宗真是糟糕透了。”
“无碍。他若是不来，只能拜托凌风多关注这边。”殷司想了想，尽量让她宽心为好，“你已经尽力了。玄罗大天尊也不能苛责你什么的。”
“即使师父不怪我，我又如何逃得过自己这一关呢？”千尘咬了咬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璧瑶和凌风有仙子之称吗？”殷司见她又要钻牛角尖，便适时地岔开了话题。
“哦？为什么呢？”千尘仔细想了想，“的确，我认识的人里头，只有这两个有仙子之名。是因为她们貌美而且实力强悍么？”
“貌美的女修有许多，也不是个个都能称为仙子的。”殷司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原本是御宗的一个传统，两百年举办一次。只要是人间的女修，都可以参与。夺魁者便可被称为仙子，由离非大天尊亲自拟订封号。”
“凌风师姐的封号拟的真好。”千尘由衷地说道，“字如其人。算算日子，应该很快会办下一届了吧？”
“这个不好说。”殷司道，“凌风是最后一个获得封号的女修。自她之后，便无限期延迟，基本等于不办了。”
“这又是为何？”
“办这种赛事的初衷，本来就十分可疑。”殷司道，“选美就选美，打擂台就打擂台。又要选美，还要能打；把女修看成什么了？这种比赛，简直像是选灵兽。模样要好看，还得威力惊人——你这么想想，是不是有些过分？”
“确实过分。”千尘道，“况且，这样的选法，水分也忒大了些。若是长得好的不能打，能打的又不好看——这又如何去评？更何况，难不成我修道竟是为了给他们品头论足的？”
“确实如此。”殷司点点头，道，“所以，到了最后一场，凌风一把凤翅鎏金镗横扫了八个评委，其余女修自愧不如，不战而退。”
“闹成了这样，难道御宗其他长老还肯承认她？”
“当时的离非大天尊十分欣赏，当时就邀请她来御宗修行了。”
“难以想象，以前的叶麒还是不错的。”千尘由衷地点点头。
“那时的离非大天尊可不是叶麒。”殷司道。
“不对，”千尘算了算，“那…”
“确实不对。”殷司承认道，“离非大天尊号称从古至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实际上，离非大天尊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前面的死了，后头的才来接班。因为他并不与别人朝夕相处，就算换了个人，也全然察觉不出的。”
千尘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也就是为什么凌风一直不肯进入内门。因为现在的离非大天尊不同于彼时的离非大天尊。”殷司顿了顿，“叶麒不是那慧眼识珠的人。”
“她也是真的厉害。”千尘赞叹不已，“竟然能意识到离非大天尊已经换了人。”
“她又聪明，又敏锐。”殷司道，“应该说，她意识不到这件事才是个意外。”
“那你呢？”千尘好奇地问道，“你的师父，又是哪一位离非大天尊呢？”
“那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殷司苦笑一声，“他是真正教我学会驾驭灵力的人。只不过后来他也走了。自从他离开，我就提交了申请，云游四方，浪迹天涯咯。”
“还是我的师尊好。”千尘道，“起码不会突然换人…”
“玄罗大天尊跟别人又是不同。”殷司道，“他就没想飞升。只打算跟你师娘一起，钻研丹道，带带徒弟。以他的修为，在人间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何苦去上界呢？”
“真可惜。”千尘叹了口气，“究竟还是过不了安生日子。”
“阿霁，等日子太平下来，我们也离开这里吧。”殷司突然提议道，“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没有看过，到时候走到哪里算哪里，随遇而安岂不也好？”
千尘怔了怔，摇摇头：“不行。我倒没什么问题，可是魔域怎么办？突然没了领导人…”
“交给宁儿啊。”殷司很奇怪为什么她会有这种问题。
“啊？”千尘懵了，“不能吧。宁儿还小啊，你交给他那岂不是…”
“这种局面已经很不错了，”殷司道，“我那时候才真是什么都没有。他总不能连他爹都不如吧？”
“…”千尘一时竟无言以对。
“况且，那时候或许已经没有天族了。”殷司笑了笑，“连仇敌都没有了，他还能有什么麻烦？”
“瞧你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千尘道，“有个仇敌才好呢。若是没有，指不定他怎么瞎折腾呢。”
“不碍事，他自己造成的结果，他自己承担就是了。”殷司看得很开，“我们只管把这个道理教给他就是了。”
“那万一他不愿意接你的班呢？”千尘提出灵魂问题，“那怎么办？”
“唔…”殷司停下了脚步，认真思考着。
很快他就笑了：“那这样，宁儿若是不愿意，我们就再生一个。反正养的起，看他们个个成家立业，然后我们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来日方长嘛。”
“…”千尘忍无可忍，“那是不是下一个还不愿意你还要再生第三个？”
“这个嘛…”殷司想了想，目中满是狡黠，“得看宁儿。”
千尘正欲反唇相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嗐，无所谓，由他怎么想。
千尘心里琢磨着，还是让他这样开心开心吧。结果是无法改变的，没必要让他也跟着难受。
反正自己也活不到那时候。
这么一想，千尘便笑了：“什么看宁儿，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等咱们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没准你都要有孙儿了。那时，你还能舍得你的孙儿？——诶，阿雪，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啊？”
“孩子？”殷司闻言一笑，“大概我是蛮喜欢的。”
“真是的。”千尘佯怒，“你喜欢孩子，你不自己生，偏偏让我生…真是的，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阿霁别生气，”殷司忙赔着笑哄道，“我最喜欢你了。你想生就生，不想的话，咱们有宁儿也足够了。”
“这还差不多。”千尘原本就没有生气，被他一哄便喜笑颜开，甚至轻轻托着他的下巴，往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阿雪真乖。”
虽说听着这“真乖”有些怪怪的，不过见千尘开心了，殷司自己也会愉快起来。
他们把一切的风刀霜剑挡在身后，身前是两人温馨的小家。尽管背后寒冷无比，面对爱人的笑靥时也要若无其事，并且给予他或她最直接而明快的回应。
千尘忍不住在心里对殷司说：“阿雪，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如果没有你，我如何能挺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而不至于凋敝？”
两人到了院子里，却不见凌风仙子，只见阿蛟拎着一片衣摆束手无策。
见他们回来，阿蛟赶紧走过来，将衣摆奉上：“君上，方才一位前辈自称陈昊，将凌风仙子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