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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城南服饰的那个谁……”黄禄低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名字，只得看向林晓，问道：“就那个设计师，叫什么名字来着？”
“安娜，楼安娜。”林晓看着黄禄，语气无奈：“你之前不是还特地去查过？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
“查过也不代表就是记得。再者说了，一直都是用城南服饰那个设计师来代替，次数一多还真就忘了。”黄禄笑了笑，说：“不过我记得一个安娜，但不太确定，总觉着自己只是记住了一个英文名。”
“她英文名也是这个，”赵清然补充说道，“之前在IAGE的时候，她就叫这个名字。还是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中文名也叫这个歌的。”
“挺有辨识度的。”黄禄通过后视镜，看了坐在后面赵清然一眼，笑着说：“好几年了，你都还记得。”
“还行还行。”赵清然摆了摆手，说：“好歹也曾经是我领导，怎么也能记住。”
黄禄笑了笑没说话，林晓佯装漫不经心地朝赵清然看了一眼，对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平静，非常的平静。
“清然你现在的心态好多了。”林晓忍不住感慨。
赵清然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笑了笑，清脆又响亮地嗯了一声，说：“那当然，好歹现在我也是设计过爆款的设计师。就凭着今年上半年的两款，站在她面前我也完全不用怯场。”
尤其是年初的斑马纹，赵清然几乎能够算得上是一战成名。
欧美的时尚流行，向来都会在亚洲水土不服一阵子。动物纹的元素就连在国外，都还没有彻底铺天盖地地爆火起来，更不用说向来不太喜欢野性风格的亚洲。尤其是在豹纹都有了一定“刻板印象”的国内，就电商品牌而言，几乎不会有设计师或者品牌，第一时间就铺天盖地地将动物纹元素直接抬上货架。
相反，更多的还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放在手提包上，放在鞋袜上，放在不太起眼的衣摆之下……如此种种，都不过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水。
电商行业发展到今天，容错率已经逐渐降低。不管是大牌还是小店，一旦主推款出现问题，影响的都将是整个店铺的流量和总体评分。不管是流量倒退还是止步不前，都会很轻易地被后面的店铺所追赶并且淹没。
越是有影响力的大牌，越是不敢，只能逐渐挑战大众的审美。想要跑量的小店更是同样，所有人都挤破头一样地去卖爆款，鲜少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在小众冷门的喜好上苦哈哈地挣那仨瓜俩枣。
于是凡特斯的斑马纹，就这样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火了起来。
过于乖张特别的紫色，过于繁琐几乎只能够大面积出现的斑马纹，竟然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并且无比贴合绝大多数人的审美。凡特斯借此，一炮而红，后续紧紧跟上的一系列开发，更是彻底将这两个元素的美感发挥到了极致。斑马纹，甚至一度成了凡特斯在某段时间里面的形象招牌。
能有这样的盛况，赵清然自然功不可没。林放还特地把设计师赵清然几个大字，放在了店铺首页一个非常明显的地方。
但赵清然的影响，可不仅仅只是那订单上的几个单薄数字。
不仅是凡特斯，就连其他店铺，无论品牌大小，都开始大胆尝试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用着自己的方式，展示了自己想表达的风格不说，更重要的都还赚到了应有的报酬。
自此，电商圈里都知道有了个赵清然，有了个凡特斯。偌大的设计师名单之上，赵清然也终于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现在的赵清然，即使面对着当年的楼安娜，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将腰背挺直。
“不过……”赵清然的声音略微迟疑了下，似乎像是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没想到安娜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以为她……”
说不定已经不用再在订单数量里沉沦起伏，不用再一边纠结自己刚画出来的画稿，能否变成下一个爆款，却又在一边暗暗嫌弃自己。所有人都喜欢的，或许也只不过是让所有人不讨厌而已。
比起百万个人买下自己所涉及的产品，最后一脸淡漠地扔进垃圾筐来说，让一百个人疯狂热爱，并且为之斥下巨资放进心上一直珍藏变成得不到的白月光朱砂痣，似乎更让人憧憬。
赵清然很清楚地记得，刚进IMAGE的时候，偶然间她听到有人在张扬而又高亢地说过：作为设计师，她只需要展露出自己的想法让别人喜欢，并非是刻意卑躬屈膝地去迎合大众的喜好。那不是设计师，只是一个画图的。
那个人，就是正意气风发的楼安娜。
赵清然奋进心思终于去了IMAGE之后，便被分配到楼安娜那组。仅仅只是一组，赵清然甚至连助理都不太能够算得上。那时的楼安娜，是IMAGE的设计主管之一，算得上是正春风得意。行事作风强势而又霸道，有时候甚至还专横到蛮不讲理。
“当时有个采购，实在找不到她说的那款泛着绚烂微光的纽扣，找出来的面料也没法儿契合她心中的效果，她完全不能接受，就在采购办公室发飙。负责这件事情的还不是一个普通的采购专员，也算得上是资深了，对方越听越气不过，索性就和她吵了起来。”
“啧啧啧，IMAGE好歹也是大公司，解决事情竟然也要靠吵架。”黄禄感慨了一句，转头朝林晓得意地扬了扬眉，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看来天下乌鸦都一般黑。”
林晓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肯定说的是VISION，只能无奈解释：“在VISION的时候，我可没有和人吵过架。”
黄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真的？”
林晓莫名心虚，说：“我那顶多就只能够算是据理力争。”
黄禄顿时毫不客气地乐了起来，转头看向赵清然，说：“后来怎么解决的？”
赵清然耸了耸肩，神情无奈：“当然是采购那边找她道了歉，不过作为回报，安娜也还是让步，在采购提供的选项中做了决定。后来的销量嘛，我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应该还不错。”
“示威吧。”黄禄笑了笑，说：“被人贴上难搞没办法正常沟通的标签，只要自己不介意，难受的就是别人，别人在以后的工作相处中，就必须得小心翼翼。”
有的人特地避免成为这样，有的人却乐在其中。
赵清然点点头，说：“也是，反正后来她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去反对质疑。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也拒绝和她多费唇舌沟通了。”
领导性格乖张作风强势，影响的不仅是其他部门，还有身边的同事，尤其是身为直系“下属”的赵清然。
根据赵清然之前情绪不佳时说过的信息，林晓和黄禄也差不多能够七拼八凑地凑出个大概。
当时的赵清然不过是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不自信甚至是自卑的初出茅庐的小菜鸟，而楼安娜是作风强势嚣张的公司新贵。习惯了被捧得高高在上的楼安娜，自然对赵清然百般挑剔，或者说是言语攻击。
赵清然逐渐心里崩溃，最后被楼安娜嫌弃地“扫地出门”。
只不过，盛光通常都只能够耀眼一时。时间长了，在人员众多的IAGE中，就显得有些过于刺眼了。赵清然走后的第二年，楼安娜便被IAGE辞退。
据说场面还略微有些难堪。
彼时的楼安娜正在兴致冲冲地准备国外大秀，想要给自己的履历添上金碧辉煌的一笔。即使渐渐地察觉到了上头对自己的不满，但也有十足的信心，与其说是渡过难关，不如说是自己想要把大秀当成跳板，身价暴涨之后风光无限地离开。
只不过，IAGE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一场会议之后，楼安娜就宣布被辞退。人事交接和工作交接，不过都仅仅只发生在一天之内。这在IAGE，是从未发生过的。
一时间，圈内所有人都知道了楼安娜离开时的窘迫。
后面的事情，就非常容易能够理解了。
不光彩地离开了IAGE的楼安娜，气运直转而下。在巨大的落差之下，压力宛如汹涌地浪潮狠狠地打在了楼安娜的身上，设计灵感日渐枯竭，再也没有往日的风光和神采。
“所以当时知道她最后竟然辗转去了城南服饰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赵清然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皱眉。
即使对楼安娜再厌恶，但看到对方如今的境遇，也很难不让她联想到自己身上。
没有了设计灵感和神采的设计师，应该何去何从。
“到了，下车吧。”黄禄把车停在了酒店面前，朝车里的两人说道。
灯光璀璨，映在车窗上的时候，赵清然产生了片刻的恍然，仿佛回到了当年去IAGE上班的第一天。
满是忐忑和自卑，却又止不住地憧憬。
“嗯。”赵清然应了一声，走下车来。抬头看着前方流光溢彩，颇具设计感的酒店大门，终于还是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想到，楼安娜会变成现在这样。同样的，估计楼安娜也不会想到她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唯一不变的，就是明明可以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两人，却还是站在了水火不容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