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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太阳温暖热烈，却一点都不刺眼让人觉得烦躁。刚从寒冬走过来的人，看到这么好的天气，无一不喜欢弄张椅子放在门外，悠悠闲闲地晒着太阳。全身被晒得暖洋洋的，让人丝毫不想动弹。
“温水煮青蛙。”林晓莫名地想到了这几个字。
“什么？”黄禄没听清，温声问了一句。
林晓恍然，原来不自觉地把脑海中正在想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温水煮青蛙。”林晓想了想，没有避开话题，而是又重复了一遍。
黄禄这下听清楚了，忍不住失笑，说：“看来我不够努力，竟然还只是温水。”
林晓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给逗来乐得不行，黄禄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她也跟着乐。
“你瞎乐什么呢。”林晓看他乐得个没完，终于忍不住了。
“没什么，心情好就乐了呗。”黄禄打了个响指，就在林晓以为他都不会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便听到黄禄又接着说道：“其实我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林晓疑惑，问道：“因为没有拒绝你？”可也不代表算是接受了啊，林晓在心里默默地想到，但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半句话说出来。
“高兴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林晓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黄禄，似乎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道。
“没什么。”没成想，黄禄这次不想说下去了，摆了摆手，开个了玩笑说：“行了，青蛙该去吃害虫了。”
“我……”林晓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其实还没有想好。”
黄禄伸手去开车门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再转过头来。他大概可能知道林晓想要说什么，但这些话并不是他现在想要听的。
黄禄的余光瞥到后视镜里的自己，凹凸镜让人的五官产生了些许的扭曲，让人显得陌生而又奇怪。黄禄突然有些后悔，今天就不该提这个话题的。温水煮青蛙的模式固然老套，但好歹有用。再者说，他现在也不年轻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蜂拥而至，黄禄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林晓。
他从来没有这么忐忑过，甚至还带着些许的难受。即使是以前辞职也好，创业也好还是其他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挫折也罢，碰上了就是碰上了，与其把情绪放在无用的担忧上，不如放松情绪去享受当下。既然别无选择，那就没有任何必要浪费情绪，去猜测去揣度去忐忑。
但现在，似乎前三十年被压抑下来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了。黄禄甚至觉得，林晓说不定都能听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声。
心鼔如雷。
“不用想太多……”黄禄硬着头皮，一字一句说得有些艰难。
“没想太多，就是单纯地没有想好。”林晓语气难得地有些茫然，声音轻缓而又飘忽：“我在想，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黄禄这下彻底茫然了，转过头来看着林晓。
“就是为什么你会……”林晓犹豫了好一会儿，换了个说法说道：“为什么你会对我有好感。”
黄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毫不犹豫地开口，说：“当然是因为你优秀啊，很容易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但产生好感这事儿，没有具体的为什么。”
林晓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
“不过我是真没想好。”林晓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想了想，说道：“我承认，我对你是有好感的。”
黄禄一愣，被林晓突如其来的坦诚和坚定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在这样的林晓，反而让他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在这瞬间平静了下来。
“但是我不清楚，我对你的好感，到底是和你一样的好感呢，还是因为其他的。”
“还能因为什么？”黄禄一头雾水，反而更疑惑了。
“因为工作啊。”林晓看着他，神情莫名有些心虚，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说了下去：“以前从来没有尝试甚至是接触过现在的工作，但出乎意料的是，我真的很喜欢，也很享受像现在这样沉浸其中，把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告诉更多人也能帮到更多人的状态。同样，工作氛围也是。我工作过的地方，也就只有一个VISION，和现在的工作氛围完全不同。”
听到对方提起VISION，黄禄的张扬顿时又涌了出来，不屑地嗤笑：“哼，VISION那种完完全全被剥削压榨的工作氛围，当然和我们凡特斯不一样了。这也是之前我和何其辛那小子分道扬镳的最终原因，他懂个屁的公司管理。”
“嗯，”林晓神情严肃，一脸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说：“就是，他懂个屁的公司管理。”
原本两人之间，那股若有似无的尴尬和紧张，因为两人站在同一阵线上讨伐何其辛，而瞬间荡然无存。
“所以啊，”林晓也组织好了自己语言，神色轻松坦然，说：“我不是很确定，我自己到底是因为这些外在的种种原因，而对你产生的好感，还是纯粹地对你这个人产生了好感。”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想清楚一些。”林晓说完，原本的紧张和不好意思，彻底消失之后，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
认真得仿佛又变成了两人在聊工作。
“我以为……”黄禄轻声笑了起来，说：“还以为你是在想，我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什么值不值得？”
“就整个人吧，脾气算不上很好，事业……如果现在这个从你来了之后，靠你才救起来的小作坊也能够算得上是事业的话，那也还是一团糟。三十出头了，还背着因为创业失败而背负着的巨额债务。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选择。”
不知道是真的在自嘲，还是在提醒林晓。无良的资产阶级黑心的地主叫了这么多遍，但黄禄也并非是像其他共工作室老板那样，潇洒而又风光。甚至严格意义上算起来，还比不上很多人。
“这又有什么关系。”林晓失笑，说：“比起托付，我更喜欢势均力敌，能一起去做点什么。即使是暂时的困难也好，还是其他，我都不觉得是什么很困难的问题。”
“只要没停下，就总能变好的。”
“更何况，我相信你。”林晓看着黄禄，专注而又认真：“不仅是我，罗强张亚楠他们也好，还是徐远航，以及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也罢，如果不是相信你，又怎么会留下来？而且每天还吭哧吭哧地加班，不属于自己的事情也抢着无比投入地去做。像你这样的无良资产阶级，早就成被告了。”
“哈哈哈哈哈。”黄禄往后靠着椅背，大声地笑了起来。
后视镜里的自己，因为笑起来，五官更显得有些扭曲，还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人眼眶已经有了微红。
“行了，下车吧。”林晓把一直憋在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觉得轻快了不少，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再不早点逛完，我就真得成温水青蛙了。不过不是被煮的，是被饿的。”
“走走走。”黄禄二话不说，径直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对了。”两人往前走了几步之后，黄禄突然出声。
林晓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那在你想清楚之前，我还能继续追你吗？”
林晓仅仅犹豫了片刻，随即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说：“当然。”
能继续追你吗？
林晓不自觉地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悸动的心情像是藤蔓一般开始疯长。
步入社会之后，似乎所有人的情绪都会变得含蓄委婉起来。喜欢也好，厌恶也罢，都总是会套上另一层外壳，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不给别人造成困扰，也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时间久了，也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而黄禄，仍旧保持着这份坦诚和热烈。
“这块怎么样？”黄禄抬手指了一块深蓝色的窗帘，说：“感觉应该像是你喜欢的风格，和你之前的类似，遮光强度也足够。”
林晓回过神来，大概看了一眼，和自己之前的那块颜色和风格都差不多，只是材质明显厚实了不少。
“那就这块吧。”林晓说完，便转头准备和对方销售人员谈价格和尺寸。
“你……”决定速度快得黄禄有些怀疑人生，忍不住开口提醒：“你真的不用再继续多看几家？或者，再多看几个款式和颜色，对比一下？”
“不用了吧。”林晓有些疑惑地看向黄禄，说道：“我对这些的要求都不算高，差不多就行了。或者，你还有其他的参考选项吗？”
黄禄一想也是，林晓在某些方面，真的比他想象中的要敷衍很多，不然也不至于窗帘挂了几年了，还是被赵清然提出来，窗帘最为重要的遮光力度不行。
“你……”
“怎么了？”林晓和销售人员一起算好尺寸和付完钱出来，转身便看到黄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看向自己，便随口问了一句。
“我突然发现吧……”黄禄眉头紧锁，看着林晓，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生活上，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敷衍。”
“怎么？”林晓挑眉，还以为这人是不是想到了其他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没成想竟然是说的自己的生活态度。
“我对窗帘要求真不高，就是觉着好看质量好像还不错，所以就买下来了。用这么几年，也没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除了遮光度不行。也不能因此，而觉得我对生活敷衍吧。”
黄禄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思忖片刻之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你用普通衣服的面料要求去看窗帘布，质量当然不错了。”
被戳中心思的林晓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不过算了，反正以后我不会有任何的敷衍。”黄禄看向林晓，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开口：“同样，你也不能敷衍。”
辛辛苦苦，忙忙碌碌，本身也都只是为了生活。如果生活都开始敷衍随便过，那忙碌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难得地，林晓没有马上否认拒绝，想着想着忍不住乐了起来，轻声回答：“嗯。”
不管是谁的生活，以后会不会一起生活，谁也都别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