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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普通话现在挺好的。”说完，黄禄自己都沉默了下。
“谢谢啊。”罗强下意识地开口，想了想又说道：“我天天和我老婆在练来着。”
“连普通话啊？”这倒是有些出乎黄禄的意料了，要知道，语言虽然重要，但至少在同一个国家，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本地绝大部分都是外地人的情况之下，普通话似乎就变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大家的普通话都一样的蹩脚，只要能大致地听懂，能随便说两句进行简单的沟通，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认真去学普通话的，黄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学的啊？”黄禄没好意思说，你俩这水平本身也就属于大哥不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的地步。
“就手机录音。”说着，罗强就拿出来自己的直板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即举起来给黄禄看，说道：“我们就互相录音，录完之后播出来自己听，觉得别扭的地方就全部再重新说一遍。”
“每天都这么念一通啊？”
“是啊。每天早上回去，我朋友他们上班晚还没出门，我就和我老婆在外面溜达着念。”
黄禄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硬着头皮换了个话题，问道：“你老婆现在上班了吗？”
“还没有，”罗强摇了摇头，说：“我们才刚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应该先去做什么。所以想着，我先去学那个什么倍捻……倍捻，学会了之后再去找找工作。等工作找到了，再租房子安定下来了，她再去。”
初来乍到，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的时候，就不得不去面对和接触一些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东西，其中需要面临的压力也比想象中的要大。罗强不忍心自己老婆去出去一起迷茫，便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先去探路。
黄禄不禁有些动容。
“不过我也没做好。”罗强叹了口气。
这边的工作不能够去之后，朋友或多或少的心里肯定会有一些不高兴，之后还能再找什么工作，就完全不知道了。这也是他从工作的地方出来之后，大晚上还在路上晃荡的最主要原因。
“别想了，离开未必不是正确的决定。继续尴尬地待在那里，万一人老板真的发现后不高兴了，连累了别人，你更待不下去了。”黄禄安慰了两句，有些好奇地问道：“现在你和你女……老婆都是一起住在你老乡家里吗？”
“是啊，就一直往前走，就在前面的那个村子里，向当地人租的一个单间。”
与其说是单间，不如说是小仓库要更为恰当一些。
“对了，”黄禄突然想到一个事情，问道：“上次在村口，你们当时也是在念普通话？”
罗强愣了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对方所说的是哪件事情，说：“不是，那天其实是我们刚到这里。”
“当时在等他，手机就剩下一丁点的电量，打完电话给他之后就关机了。”
坐了两天的绿皮硬座，接着又披星戴月折腾无比地到了这里，还在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的朋友。
“行了，我去洗碗。”黄禄起身，想了想又转身回来，说道：“今晚你要不就在这儿歇着得了，这回儿你回去估计还会把你朋友给吵醒。”
罗强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但在听到后半句话之后，也迟疑了下。
今天这事儿让他已经很不好意思向朋友交待了，大半夜地跑回去，还把对方吵醒，也属实有些过分了。
“去洗漱吧，我给你拿东西。”黄禄洗好碗回来，看到罗强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还觉得有些奇怪。
“我……我想先下去下。”罗强笑得有些憨厚：“现在那些狗应该已经都走了，刚才从别人院子里拿的两把扫把，我想把它们还回去。”
黄禄蓦地想起了那天早上在村口，羊肉粉摊主所说的话，没忍住扬了扬嘴角，大手一挥，说：“行啊，走呗，一起下去收拾。”
罗强顿时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跟装了弹簧似的。
等把两把扫把归回原位之后，两人才回去睡觉。黄禄大致地和对方说了些东西摆放的位置和使用的方法后，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卧室。
和罗强这么莫名其妙地折腾一通，几个小时就过去了，而他今天还得早起。
现在合作的工厂以及质量方面，都算是稳定了下来，就下去就是要把重心放在设计上。今天一大早，他就约了两个设计师过来面试。这两人据说都是在其他知名大公司已经做了不少年的，拥有无比丰富的经验和超高水平的审美。
工作目前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在一夕之间把档次和环境给提上去，只能希望养好精神，能让对方至少对老板有信心。
等到迷迷糊糊都快要睡着的时候，黄禄才突然想到，自己似乎都还没有问那个人的名字。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黄禄起床的时候，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有在桌子上，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支笔在纸巾上歪歪扭扭写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黄禄想到昨晚对方拿出来的那个直板机，顾及对方应该也没有微信，于是存下号码发了短信过去，顺便简单地自我介绍了。
——我叫黄禄，昨晚一起被狗追的那个。这是我的号码，之后有时间多联系，在这边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找我帮忙。
对方的消息很快就回复了过来，内容无比严谨正式：你好，我叫罗强。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认识了，只不过后面黄禄就彻底地忙碌了起来，每天依旧是早出晚归的，就差彻底住在工作室了。等到新设计师的事情稳定下来，新款的设计开发也被开会稳定进行之后，他才暂时地有了片刻喘息的功夫。
好不容易在家睡到额了个自然醒，黄禄起床的时候看到窗外的明亮都还有些茫然。
凌晨天不亮就去工作室，大半夜的又赶回来，他还真的挺久没有这样躺下来静静地看着外面了。
黄禄这样躺在床上，足足躺了几乎有一个小时，赶在久违的偏头痛隐隐开始有要发作的趋势之前起床。洗漱收拾，一气呵成，最后才又穿上衣服慢悠悠地溜达下楼去。
春天到来，天亮得虽然早了，但天气仍旧算不上好。黄禄一出门，便感觉有毛毛细雨在落下来。
怪不得李厂今天都没有在楼下打太极了。
黄禄在心底有一搭没一搭地这样想着，也还是没转身上楼去拿雨伞，这回儿雨不大。偶尔有些细雨被吹散在脸上的时候，反而还有种凉爽的感觉。
村口依旧一样热闹得不行，甚至在绝大多数人都恢复工作之后，变得要比之前都要热闹。
黄禄在小吃摊中穿梭，很快就看到了那家熟悉的羊肉粉摊，大步往前没走两步，就已经到了小摊前。还不等黄禄开口，摊主就率先热情地开口了：“诶，小黄啊，今天还吃粉呗。”
“吃！”黄禄乐了起来，走近在粉摊前看了一眼，开玩笑似的说道：“今天的羊肉汤应该有吧。”
“当然有，足着呢！”摊主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还有些得意：“昨天买的羊肉真不错，今天这香味儿可是引了一群人过来了。”
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上次的事情。
那天的罗强心情如何，黄禄不得而知，但或多或少地能在猜测到一点。从上车开始的几天，一直奔波劳累，对未来的不确定对陌生环境的害怕和担忧，截止来到这里。
除开一直相依偎着的身边人之外，最温暖的应该就是那碗羊肉粉了。
“最近可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你了。”老板难得有空，还特地把羊肉粉给端到黄禄的面前，一脸乐呵呵地打招呼：“小黄最近很忙啊？不过你们店里的员工到是隔三差五地就看到。”
“嗯，就是他给我带的早饭来着。”
听到黄禄的回答，摊主脸上的笑意短时全部转化成了震惊，他不可置信地往村里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黄禄，不可思议地开口：“你不是就住在这儿？工作的地方，还就在前面，抬脚拐个弯儿就能到？”
黄禄煞有其事地开口：“也不能说是抬脚就能到吧，折道这一片儿来吃个早饭，来回一百米应该是有的。”
摊主被他一本正经的神色弄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年轻小伙子，怎么连这区区一百米都走不了。还是应该学学人李厂，每天工作这么忙，人都还天天坚持早上跑步晚上溜达，隔三差五练练太极拳呢。”
“李厂那样我可是复制不来，我嫌麻烦。”
摊主乐了，说：“嘿，我说你这人，有时候真不像是年轻小伙子，反倒比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都还要不如。”
“把可不，能坐着反正我绝不会多动弹一下。”黄禄嗦了口粉，不甚在意地开口：“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就是我这样的。”
“哪有，你这是例外。”摊主说完，停顿了下，这才颇有些感慨似的地开口：“我们那老乡，就是你上次看到的小伙子，人可不就是这样。”
黄禄随意笑了笑，正准备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出了个人名。
“上次的小伙子？”黄禄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罗强吗？”
“是啊，就是那小子。”摊主愣了下，点点头，说：“诶你也知道罗强啊。”
“前两天认识的。”
“哦，嘿嘿。”摊主挠了挠头，估计也是想到第一天对方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不禁有些尴尬，说：“我当时误会他了……”
“我也正想找机会和你说这事儿呢。”黄禄停下筷子，递了根烟过去，笑着说：“前两天赶上了，凑到一起聊了几句，我就打听了下他在做什么。发现我们之前，都误会了，这人挺好的也没丢你们老乡的脸。”
黄禄特地强调了“我们”两个字，果不其然摊主嘿嘿地乐了两声，脸上的神情也没有那么尴尬了，反而全是歉意。
“唉，我在这儿摆了这么几年摊，这些事情可真见过不少。”摊主点了烟，有些感慨：“外面的世界好是好，花花绿绿的。可就是太好了，让人都看不过来。像我们这种，小时候连电视都没有看到过的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跟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以前能在各种乡村小路中穿梭，轻松翻过大大小小的山头还不会迷路的人，在高楼大厦之中看迷了眼。
惶恐和自卑，毫不客气地在心里汹涌蔓延。
“很多小娃儿也都是这样，年纪轻轻地就出来打工了。不知道外面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很轻易地就被其他人给带着走偏了。”摊主摇了摇头，把剩下的烟摁在地上，洗了手才回到自己的锅后面。
“不过罗强这小子，看起来现在是好的，不过好像也还没找到工作。希望这样混着，最后也不被带偏了吧。”
摊主的声音轻缓而又飘渺，黄禄起身的时候，还有些恍然。向来乐呵呵地摊主，声音里多了不少凄凉。
人人都说要去大城市，但对于更多人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偏远的山区农村，去到了一个情况稍微好一些的农村。
城市再繁华乱人眼，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所在省市，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可抬眼看着自己的周边，碗里捧着的饭碗，都和电视上光鲜亮丽飞速蓬勃发展着的城市，似乎没有任何一丝联系。
鬼使神差地，黄禄给罗强发了消息过去：
最近怎么样？找到新的工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