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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处理完王宫中大小事务，凛夜回到占星族大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
圣朗德尔城西边比较荒凉，路灯很少，每隔十几米才会有一点点微弱的光亮。
帝星师的工作，实际上比外界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因为优秀的占星师很少，大多在占星族族内驻守，能够统揽全局，为整个帝国出谋划策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如今凛夜从新兵营中归来，国王身边的事物基本上还是由他主理。
这些事情逐渐交给了一个占星族出身的年轻人，一切还算顺利，这几日大家猛地见到帝星师大人亲临，居然都紧张地说不出话，汇报时磕磕绊绊，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过到现在这个阶段，不少原本优先级高的事情，也都要为讨伐黑夜之神教徒让步了。
占星族族人大多懂事、守规矩，即便是集结期也没弄出什么岔子。但说到底，低等级占星师也获得不了什么有用的价值，平日里也就是聊聊王室里某位爵士的桃色新闻，某个灵术师家诞生了继承人这样的琐事。
自顾自地想着，凛夜仰望着星空，将这些没用的信息从脑子里剔除出去。
上次在头顶上见到飞龙军团，已经是小半个月前的事了。
按照神统军原本的计划，今天应该是新兵的出征日，这时候都该抵达新兵营整顿了。
没有了丫头和师弟，整个灵术师领地瞬间冷清了不少。
以往这条从王宫回家的路上，总会有白涟舟陪着，师兄弟二人聊天，切磋，一起回占星族向师父汇报占星成果......
还有格温德林，好想拉拉她的手。
如今空落落只剩一个人，凛夜才突然觉得这条熟悉的路如此冷清且幽长。
如此想了一路，终于到了占星族大殿门口，但他没进去，站在原地。
灯黑着，师父也不在。
这下倒好，自己心里有多热切，多担心，多盼望，更没人能知道了。
大殿长廊内，凛夜被一股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包围。
而后，他就看见大殿正中的换桌上摆着一碗冒热气的粥。
师弟回来了？
不对啊，飞龙军团动静那么大，自己早该听到了。
师父刚离开，整个占星族没有别人了。
但现在分明是有人在，而且是他不认识的人。
凛夜头上开始冒冷汗了。如果对方目的不纯，在此处发动占星术，无疑是白白送死。
但紧张之余，他又觉得来者不是敌人。
应该不会有人傻到趁所有人不在，特意煮碗粥暴露自己身份吧？
他决定坐下来，静静等待对方出现。
“哥哥......”
他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是两个小女孩，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她们身上穿着相同的衣服，面无表情，手拉手站着。
凛夜回过头来，没说话。
此情此景，若是让寻常人碰到，大概会觉得毛骨悚然，但凛夜不会，他见过这两个小女孩，并且他是个占星师，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无所畏惧。
“哥哥，我叫伊蒂，这是我的妹妹，伊芙。”左边的小女孩说。
“我知道，咱们见过。”凛夜点点头，说道：“你们俩做的？”
“白哥哥快回来了。”伊蒂点点头，说：“自从上次他被使徒大人带走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到他。我们很想他，想让他回家就吃能吃上一顿饱饭。”
凛夜微微惊诧，神统军的行动一向对外保密，这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又是从何而知？
虽然说话一向不加思考，但这回他却不敢信口直说了，于是笑着，坐下来，说道：“没想到，你俩这么小的年纪，居然比你夜哥还会做饭啊......”
毫不夸张地说，虽然只是两个小孩子，但凛夜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以她们俩的身高，甚至都不一定能够得到厨房的锅铲。
“我可以尝尝吗？”他指了指粥，问道。
里面有什么，他都认了。
两个小女孩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伊蒂大大方方地说：“嗯，当然可以。”
凛夜盯着她们的眼睛，知道这两个小女孩的话不可信，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整个占星族大殿安静的连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
燕麦粥的口感很清爽，跟溶魅族长平时喜欢的清粥很像。
见凛夜抿了一口，伊蒂和伊芙的笑颜很灿烂。
“凛夜哥哥，白哥哥出门去干什么了？”
“他啊......”凛夜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们都知道他要回来了，难道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事了吗？”
凛夜这个连妻子都没去的单身汉，别说是带孩子了，能尽量别用平时那种语气说话就不错了。雌性动物都跟他有仇，无论大小。
刚刚的那一刹，他甚至在心里想以后千万别生女儿，就算生，尽量随某人的性格，大大咧咧点好，讨人喜欢。
“我们不知道。”伊芙答道。
“他们爬雪山去了......就，你们国家北边，想找他就回家吧。”
伊蒂道：“我们不回家，我们要留在这里。”
凛夜有点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小女孩，实在是想不明白，就算弗吉利亚那边危险，你俩不过是白家的邻居，也不能赖在我们占星族不走啊，这传到外面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师父跟师娘有孩子了......说都说不清。
“你们未来会赢吗？”伊芙又问。
凛夜摇摇头，答道：“绝对不能输。”
“为什么？”
问题接踵而至。
“如果输了，大陆上所有人都会有危险。”凛夜回过头，盯着其中一个小女孩说，“你们不是见过黑雾吗？那么危险，别瞎跑。”
两个小女孩同时点了点头。
“昂，那就是你夜哥和你白哥要对付的东西。”凛夜继续说，“那些黑雾是大陆灵术师们的公敌。”
两个小女孩又笑了起来。
“凛夜哥哥不要害怕。”伊芙仰着小脸，笑着说，“别忘了，还有我和姐姐呢，只要白哥哥还在占星族，我们都会帮助你的。”
凛夜笑了笑，保护？保护个头啊，没在粥里下毒都算积德了。
“你们怎么进来的？”
“占星族人帮我们留了门。”伊芙坦白说道：“我们在这儿等你回来很久了。”
“凛夜哥哥，给你。”伊蒂走上前来，双手捧着一个淡青色的苹果，“来之前，我们特意给你和白哥哥带了苹果。”
凛夜接过苹果，这颗果子远看是淡青色，近看却微微发蓝，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非常香甜，甚至弥漫开一阵奇异的香味。
他马上联想到了一种只在弗吉利亚帝国生长的水果，长得很像苹果，但很漂亮，生长期开出来的花是淡蓝色、半透明的，花蕊可以提炼出毒素，闻起来甜甜腻腻，若是误食，便会被蛊惑心智......
“这是苹果？”他下意识反问。
“是的，这是我们弗吉利亚帝国的特产，一颗就要三银币呢。”伊蒂点点头，笑着说道：“哥哥，我们两个平时也没人照顾，只有白哥哥肯帮我们。这只是我们的一点点心意。”
“就是一点特产。”伊芙也走上前来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的，我们......我们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只有三银币，就给您买了苹果。”
这话说得很感人肺腑，说给凛夜听，纯属惺惺作态。
他试着猜测这两个小姑娘的真实身份。
从风帝国来，认识白涟舟，甚至不惜让自己将所有怀疑的点全部转移到实地身上，很明显，这两个小孩子在某方面的位次石壁白涟舟高的。
比如灵力，比如地位......最起码，不会是一对登门拜访的邻居而已。
伊芙和伊蒂尽心尽力地献殷勤，反而让凛夜疑窦丛生。在白涟舟还未来到圣朗德尔以前，他就对这个少年的家庭、身世做了占卜，在占星师的视角里，从来没见过这两个小姑娘。
以往，白涟舟只不过是个没有天赋，也没什么灵力的废材，就算是父辈间关系融洽，林立和睦，他们的母亲凭什么要不远万里来找他呢？
况且......连詹森·西塞尔都找不到白家人的踪迹，白父白母也可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死活。
她们明明比黑雾晚了一步。
这是问题的关键。
这段漫长的思考其市值经历了四五秒钟的时间，凛夜表面上云淡风轻，只是盯着苹果出了会儿神。
“你们别多想，哥哥很喜欢吃苹果。”
凛夜心里知道，他不吃是不行了。这是不让她们起疑心的唯一办法。
占星师一旦遇到一个无法占卜的对象，多少还是会心中没底的。这不单证明对方比自己的灵力高，还代表着面临危险而不自知。
凛夜咬了一口，凭口感确认，这的确是一颗苹果，甜丝丝的味道，酸甜解渴。
两个小女孩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伊蒂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感。
但紧接着，凛夜知道自己中计了。
倒不是因为他抱有侥幸心理，而是刻意要掩人耳目。这颗果子入腹之后，凛夜感觉到浑身酥麻，视线迷乱，大脑愈发不受自己控制。
冷静，冷静。他不断提醒着自己。
师父平日里饮食清淡，甚至可以说是清汤寡水，这也是怕圣朗德尔城里有人对占星族下毒手，若不是根本没法吃凛夜做的饭，他恨不得把整个炊事方面的事也交给帝星师大人掌管。
凛夜这回算是知道了，比他做的饭更危险的，可能是来自小女孩手里的苹果......
这是他近几年来第一次吃陌生人的食物，却也是迫不得己，进入对方圈套的一次。
凛夜很在意这次新任务，在白涟舟回来之前，他已经将占星族的一切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又派族内的人将归来的路线打听清楚，生怕他们出什么意外，耽误了形成。
可如今，白涟舟这一劫，估计是要在家里，让这位师兄替他挡下来了......
白涟舟是顶级战力，这次任务的核心人物，凛夜绝对不会让任何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这件事他要挡下来，拦在整支斥候小队回来之前。
与此同时，伊芙嘻嘻一笑，道：“看来，我们帝星师大人的警戒心也不强嘛。”
“嗯，是呀，那个溶魅族长不在身边，占星族的事情可好办多了。”伊蒂脸上露出一抹怪笑，“妹妹，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要嘛，人家还想再玩一会儿。”
“快点，没时间了。”
“好好好，知道啦。”
突然间，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而后拥抱在一起。
空气里一阵怪异的扭动，不知是她们之中的哪一个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逐渐嘶哑、凄厉，凛夜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根本无济于事。
声音穿透他的手，直直刺进他的耳膜。
下一瞬，两个小女孩身上穿的衣服化作一团雪白的光影，盘旋在二人身体周围。在不超过五秒钟的时间内，再次显形。
凛夜的视线再度凝聚在她们身上时，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情形。
她们已经不是“她们”了。
她们变成一个人。
一个年龄与身形完全成长的女人。
风暴将占星族大殿的正门掀开，然后扬起女人身上的长裙。
“啊呀，小女子的裙子......呵呵，不过没事。”
转瞬间，她身侧的风暴再次席卷而起，全身被包裹在无数气流之中，砂金色的长发翩翩起舞，看起来像是深海中成群结队、随洋流游动的沙丁鱼群。
风暴停息后，女人走到凛夜面前，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
“帝星师大人，喜欢厄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