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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魏轩读完信，问了信从何方寄来之后，他脸上眉间的神色便开始重了许多。送完信回来，也就一直坐在桌案前，盯着江峰寄的那封信，一动也没动。
楚娇娘从外头端了煮好的茶水过来，放与他一侧，见他如此，便问了问。
魏轩松开眉头，立转一张无事的脸悠悠看她一身淡粉色，像是赏着一株荷一样。方思缓道：
“据我所知，江峰所在的军营因在川州地带。后头听说川州新兵分批入西北，辽东等地，但并无听说有往南下分敛。而江峰这封信，却是从南边寄来的。”
“你是说……”楚娇娘转动眼珠子往信上一打量，又看回他。
楚娇娘有时串联的想法确实过多，魏轩此话一出，她自然也想到了江峰是不是不在军中？但也不能妄自猜想定论。略有几分猜疑道：
“会不会也有分批至南下的？只是无明面上看着的调动，却在暗箱操作的？毕竟……一些军事战略，尝尝就这么干。”
魏轩没能想到她脑袋还能转想这般快，还说了这类话，笑道：“你个小村妇，居然知道军事战略？看来你家祖上还真是有当过大官。”
楚娇娘洋起笑，“那是，说不定还当过丞相呢。”
瞧她小嘴扬得傲，魏轩亦是噗呲笑出来，似有些拧不过的将头摆两道，“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我倒也是你这般想的，但也无法确定。待我上京之后，托人去问问。”
“嗯，是得去问问。你若在朝中，他若在军中，一些事情可不能含糊。”
这话说在魏轩的心坎上，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到腿上，把她圈在怀中亲了一嘴，“娘子当真是为夫君谋虑之远，真叫为夫喜爱。”
楚娇娘略羞躲了头。
都晓江峰是个不靠谱的，但愿是正常的军中新兵人员调动。
……
过至两日，时间便是三十除夕。一大早，家家户户剪窗花，贴窗纸，糊灯笼，门上年画对联全然换新。
入夜，便是燃灯守岁，鞭炮声赶年除夕。龙山村的祠庙亦是放了烟花，点燃了屋顶的龙灯，可谓是万炮轰鸣，百花齐放，映照整个山村灯火通明。
不少孩童手提花灯，在村头村尾串跑喧闹，时不时有鞭炮烟花声传来，欢声笑语好好不开怀畅快。惹得楚娇娘站在院里不忍进屋，却也不敢离开院子，只兴奋呆呆的仰望散在深谙苍穹上的烟花，沉浸当中。
以往的年楚娇娘过得孤独。自记事以来，楚娇娘的年都是在外头过来，没有在家守岁之说。守岁那都是王氏他们的事儿。今年……很不一样。
看着砰开的烟花消失，消失之后又有新的烟花砰开，楚娇娘咧着嘴笑得比孩童还天真。
“我方数了数，祠庙那边放了十八朵烟花。”
楚娇娘这话本是想对身边的魏轩说的，然而一侧头，魏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他们当中，当了一堵墙。
隔着魏老头望着魏轩，楚娇娘灰了一脸，又仿佛自己被突然抓了小辫子一样，一时间收了兴奋，拘谨下来。
魏轩看着，偷笑不止。
魏老头绕有自知之明，清咳一声，有意诗兴大发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我去外头瞧一瞧。”说着，杵着拐杖出了院门。
楚娇娘：“……”
魏轩继续漾起某种看戏的表情，脸上笑的得不甚欢愉。
而楚娇娘黑着脸，不甚尴尬，找了话道：“爹……他诗读绕了。”
“嗯，那你来。”
楚娇娘：“……”
她很怕自己的某些举动惹了别人的异眼，所以向来把自己伪装的紧，每一步也小心。她怕别人发现她其实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她的拘谨……有种与生俱来。
魏轩也是在这一刻才摸到她那一点心绪，才晓得她也是一个活得小心的，亦同他一样，不敢畅快笑，畅快乐的人。明明心里就是个孩子啊！
楚娇娘的手不觉着手上一暖，竟是魏轩过来牵了她。
只见他亦仰望璀璨烟花，眸中灿烂，嘴里轻道：“再数数那边有几朵。”
一时，仿佛有一层被惯宠的暖意溢在心上，很是美满。
除夕之夜的热闹，延续到大年初一。初一一大早，串门走亲访友拜大年的人不少，逢人便说新年好，洋洋喜气皆在脸上，村上村下来往喧闹，热闹不断。
魏家无多的亲戚走动，便没有出门，同邻里两边互道了祝福后，一屋人在家准备了食材糕点，等着初二小姑姐回门，气氛亦是祥静和美。
一道没有出门走亲戚的还有沈家，然而沈家却发生了一件事儿，让本该也是欢闹的沈家这会儿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一点也扬不起喜庆，甚至是让人郁闷。
外人皆传，昨儿晚，沈家门口被人扔了一个孩子。
昨儿除夕夜，守夜至三更后灭灯休息，都毫无异常，偏是今儿个一大早开门的时候，沈家门前不知谁放了一个篮子，篮子里头是一个婴儿，与沈云燕的儿子一般大。
婴儿旁边还放了两身衣裳，一身殷红色的是一位妇人的，一身墨绿色的是孩子的。沈云燕只看罢这两身衣裳，整个人陡然间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
这衣裳……不就是她曾在魏家小姑姐送嫁酒当日，借给那个哑媳妇同她儿子的衣裳吗？
当即，沈云燕绷僵了脸。
“爹，娘，您们帮忙看看孩子，我出去一趟。”说着，便出了门。
魏家，魏轩同魏老头父子二人，好容易把尘了几年的棋盘搬出来，打算在炭炉边对弈两局。(要说村里有雅兴的，还确实只有魏家这一家。)然二人这方才摆好子，便听有人在外头喊了一声：
“魏相公在否？”
屋中几人闻声，出去一瞧，竟是一位衙役。
衙役一路奔跑而来，头上的公帽已然歪斜，额头在大冷冬的正月里也渗出了好些汗液。
魏轩迎道：“差使大人这是……出何事了？”
衙役扶正公帽，且还喘着气儿：“大人让您去一趟，有个人命案子，探花老爷不在，大人挠头了。”
正月初一，刚入新年第一天就出人命，这可不是甚好事。屋中几人皆不晓外头的衙门的事儿，只知是死了人，几人都愣了片晌。
魏轩没犹豫，回头交代一声去去就回。便同衙役去了县里。
然魏轩前脚刚走，沈云燕后脚就跟了上来，连声新年祝福的话语都没来得及说，忙拉上楚娇娘就往外走，嘴里还说着：“出事儿了”。
这会儿楚娇娘倒真觉得出事儿，不是衙役将魏轩拉走，就是她被沈云燕拉走。这大年初一的，他们家的人可是忙碌！
楚娇娘一路被沈云燕拉回沈家，到了后，沈云燕甚话不说，直抱了个小孩给她瞧。
起先楚娇娘还以为沈家来了甚客人，需她做些甚子，后来一解释，却说这孩子是她家那哑巴表嫂子的孩子，瞬间瞠目结舌了。
“这，这……怎个一回事儿？”
“我倒也想知道是怎一回事儿？今早我听见门口有动响，还以为是村里的小孩一大早点鞭炮顽，吓着了谁，在哭。哪晓得一开门，就是这一篮子。我这是作了孽，还是被人当了菩萨？孩子竟丢到我家门口了。”
沈云燕怨的两条柳眉都要拧在一起，有气儿没地儿泄。
楚娇娘甚也是疑问：“我倒是想不明白……那哑妇怎把孩子丢了？照说咱上次头一回见她，那孩子像她命一样，哪容易舍得下？”
楚娇娘回想那哑妇眼中的神情，这孩子仿佛是她在绝望中最后生出的一点光亮希望，亦与沈云燕一样，是个可以为了孩子做任何事的人，绝不可能是会丢孩子的人。
“我也是这般想的，可现在这孩子切切实实丢在了我家门口！是个甚意思呢！”说着，气急的跺起脚来。
沈云燕遇事儿还是怎么急莽无头绪，楚娇娘不免想给她一个眼神，说她两句，但也只是想了想。
静静思沉一番后，楚娇娘提了个议：“不如我们找过去问问，怕是她家里头出了甚事儿罢？不然也不至于这般。”
这个提议与想法是没错的，但凡不是遇到了事儿，怎可能随随便便就丢孩子？
沈云燕霎时像被指了一条路，平定下来，直点了头：“走，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