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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月满西山 第九章 冰酒与饷银【六】

作者:奕辰辰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20-08-05 18:26:31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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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夜。

    春雨。

    虽然都说春雨绵绵贵如油。

    但在西北。

    没有什么东西是软绵的。

    尽皆都是最为纯粹的刚强。

    在别处柔和的春雨,此刻也如密密麻麻的银针一样从天上坠落而下。

    把刘睿影和华浓浑身上下都刺穿了。

    两人像落汤鸡一般在路上走着。

    马车?

    早就没了。

    除了那装运饷银的架子车以外,其余的一切都被靖瑶的刀芒和刘睿影的剑光粉碎了。

    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华浓没有看清。

    他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巨力拉扯住。

    然后就到了路上。

    天便开始下雨。

    华浓很是疑惑的看着刘睿影。

    但刘睿影却是一脸平静。

    似是没有什么想要解释说明的事情。

    所以华浓便也忍住了没有问出口。

    他既然学会了哭和笑,自然也就懂得了忍耐。

    有些事。

    别人不说。

    那就不要问。

    就算问了。

    恐怕也不一定说。

    如果想让他知道的话。

    不待他问。

    刘睿影自会主动去说。

    春夜的雨总是很让人发愁。

    尤其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华浓看到远处似是有一座山。

    只不过被下雨的湿气笼罩着,看的并不真切。

    寂寞的山岭和脚下倾斜的土路一样。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雨让土路不再扬尘。

    但却又变得满是泥泞。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走着走着。

    刘睿影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脚下传来一种坚硬。

    就像是走在石阶上的感觉一样。

    他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地面。

    发现的确是有一条用扁平的石块铺成的小路。

    以前或许被尘土所覆盖,根本显露不出踪影。

    但是现在却因为这雨水的冲刷而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刘睿影决定顺着这条石径走下去。

    不管尽头是何方。

    有石径的地方,起码都会有些东西存在。

    无论如何,也得把今夜的大雨避过去再说。

    走到石径的开端。

    刘睿影看到了一座神庙。

    并不破败。

    门柱上甚至还刷着新漆。

    但从外观来看,却不知是供奉了哪路神仙……

    刘睿影对神庙的态度和汤中松相差无几。

    但却没有他那么极端。

    汤中松能把腌臜之物泼在神庙的门上。

    刘睿影只是不置可否罢了。

    信的人他不嫌弃。

    而他自己不信却也不去诋毁。

    这岂不是一种最为完满的状态?

    每个人每一种想法都是值得尊重的。

    杀人也不例外。

    若是你一定要杀死一个人,想必首先说服的就是自己。

    说服别人很容易。

    说服自己却很难。

    就好像有些人撒谎总是张口就来。

    不需要任何准备。

    而且还能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最终把整套说辞都丰满起来。

    但撒谎的人却很难骗得了自己。

    若是连自己都信了。

    恐怕这就已经超脱了谎言的范畴。

    虽然自己不信神。

    但刘睿影还是往神庙山门前的功德箱里扔了些散碎银两。

    住客栈尚且需要房钱。

    在神庙中避雨,毕竟也是借旁人之地,行自己之事。

    一点银钱,倒是无伤大雅。

    只不过刘睿影却看到神庙中隐隐约约亮着灯火。

    难道这神庙里还有人日夜守护不成?

    需知当今之世道。

    人们除了认钱以外,就只臣服于剑。

    像这般成日里青灯黄卷,侍奉神明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若真是如此,刘睿影又觉得先前自己的钱给少了。

    不管这侍奉神明的行为是否有意义。

    但能坚持做一件事情的人,就很伟大。

    就值得让人敬佩。

    不过既然看到了灯火。

    刘睿影便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他轻轻的敲了敲。

    想等神庙里的人给句回应。

    同时,他也握紧了剑。

    其实他已经握不住剑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右臂,没有三五天的功夫,恐怕是举箸提笔都会变的困难异常。

    不过任何时候都要留个后手。

    所以不管还剩下多少的气力。

    刘睿影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握住了剑。

    没想到这神庙的门竟是如此的轻薄。

    他只是敲了敲,便让这门裂开了一掌之宽。

    眼见如此。

    刘睿影也就只好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神庙。

    虽然说不上紧张。

    但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走进了神庙的大堂。

    刘睿影看到神台上供奉着一尊神像。

    即便刘睿影从来没有进过神庙。

    但是他也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那就是这神像未免太小了些……

    和这宽阔的大堂比起来,简直不成比例。

    神台之下摆着三张供奉桌。

    上面摆着极为新鲜的肉食和果品。

    一看就是日日更换的。

    而他先前看到的灯火,便是这供奉桌上点的长明灯。

    “不管怎样,你且随我先拜一拜。”

    刘睿影对华浓说道。

    “为何要拜他?”

    华浓问道。

    “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

    刘睿影说道。

    “他只是一个雕像罢了,又不是真人。”

    华浓说道。

    这样的神庙他见的多了。

    山林中破败的神庙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而那些神庙往往都是他的栖身之地。

    神庙的供奉桌就是他的床。

    神像后面的空挡,便是他的茅房。

    所以华浓自是不会把这些神庙当回事。

    “是不是真人,这也是他的地方。咱们算是萍水相逢的他乡之客,过路避雨而已。给别人一个起码的尊敬还是有必要的!”

    刘睿影说道。

    华浓的心中虽然不以为然。

    但看到刘睿影态度坚决。

    还是随他一道对着这神像拜了三拜。

    “这些能吃吗?”

    华浓显然那是饿了。

    指着供奉桌上的果品和肉食说道。

    “你把这顶银子,扔到先前门口看到的功德箱里去。然后你想吃,便吃吧。”

    刘睿影说道。

    他递给华浓一个十两的银锭。

    华浓接过,应了一声就往门口走去。

    “哈哈哈!刘省旗果然非常人!”

    刘睿影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惊的他即刻回身拔出了剑。

    但转头一看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刘睿影不敢放松戒备。

    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但仍旧是空无一人。

    他觉得是不是先前的那一剑消耗过度。

    以至于他的脑中产生了幻觉。

    但是华浓的表情却告诉他说,这不是幻觉。

    因为他也听到了。

    一个人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产生幻觉是情有可原的。

    就算是两个人同时都产生幻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若是这两人在同一时刻,都产生了相同的幻觉,刘睿影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若是碰上旁人,或许还会托词什么神仙显灵。

    但刘睿影本就不信鬼神。

    所以这神庙中除了他俩以外,一定还有一人。

    就在这时。

    那高坐在神台上的神像突然间动了起来。

    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脸上也浮现出了表情。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神像。

    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即便他的脸上刷着金漆,露出的双手也用金粉修饰。

    但他仍旧是个人。

    只是伪装成一座神像,坐在神台上罢了。

    而且还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

    这人脸上的金漆涂抹的太厚。

    刘睿影看不清他原本的面貌。

    但方才的声音,回想起来却觉得有些耳熟。

    不知是在哪里听到过。

    这“神像”从神台上一步步走下。

    刘睿影却是随着他的动作,一步步朝后退去。

    先前打开的庙门还没有关上。

    若是刘睿影愿意,他却是随时都可以脱身。

    可是在没有弄清对方是何意的情况下,刘睿影是不会冒失的。

    现在任何举动都是一种冒失。

    即刻离开也是。

    转身的一刹那,也会让对方有可趁之机。

    而他目前体内的情况,已经是完无法再应付任何危机……

    自己或许还能依仗一下华浓的快剑。

    但刘睿影怎么会让自己的师侄去冒险?

    “神像”走下神台。

    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刀。

    这的确是一把小刀。

    只有食指的长度。

    但若是用得好,也是可以杀人的。

    不过“神像”显然不是要用这把刀杀人。

    而是从供奉桌上拿起了一个苹果。

    用这把小刀开始削皮。

    这“神像”削皮的技术很高。

    一个苹果削完,竟然能让果皮绵延不断。

    而且那被削去的果皮,就如同给那苹果脱了一层衣服一般。

    均匀,且轻薄。

    刘睿影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能用小刀削出如此完美果皮的人。

    一定也很会用刀。

    把果皮削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想来对刀之一道,早已是融会贯通。

    “神像”削皮完一个苹果之后,却是没有停下。

    又开始削第二个。

    直到一口气削完了三个苹果,他才收手。

    从袖筒里扯出一方丝手帕。

    待他用这丝手帕仔仔细细的把刀擦干净后,随后又放回了自己的腰间。

    而那手帕,却是随意的丢弃在了脚边。

    “是你……”

    刘睿影说道。

    看到那方丝手帕,刘睿影如何还能不知眼前这人是谁?

    正是先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对那靖瑶有着极大影响的小乞丐!

    小乞丐没有说话,而是右手虚引。

    指着面前削好皮的三个苹果。

    刘睿影眼前算上他自己只有三个人。

    所以这三个苹果中的两个,是给自己和华浓的。

    但刘睿影怎么会吃他的苹果?

    他连手中的剑都不敢放下寸许。

    更别提去坦然的吃苹果了。

    小乞丐见状也不勉强。

    把三个苹果最中间的一个,拿起来吃着。

    随即便席地坐了下来。

    他对着刘睿影招了招手。

    示意他也坐过来。

    但刘睿影哪里会听凭他的摆布?

    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刘省旗是能和迎火部三部公平分秋色的人,竟然还会怕我?”

    小乞丐笑着说道。

    “靖瑶是堂堂正正的对手。”

    刘睿影说道。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阴阴暗暗的小人?”

    小乞丐指着自己问道。

    刘睿影没有答话。

    “的确……你的担心也很有道理。堂堂正正的对手,什么都是敞亮的。一眼就能看透。但我你却是什么都不了解,也不怪你对我如此戒备。”

    小乞丐说道。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华浓。

    华浓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

    有了先前刘睿影的教导。

    他已是不会再有半分犹豫。

    因为犹豫就会败北。

    而那种滋味的确让人很是痛苦。

    他不想再多尝试哪怕一次。

    所以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犹豫。

    “不错!你有个好师叔……可惜却没有好师傅!”

    小乞丐突然很是感慨的说道。

    但这番话却是让刘睿影更加心惊不已。

    他从未说过华浓是自己的师侄。

    也没人知道华浓已有师傅,而且那师傅还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照这势头成长下去,想必萧锦侃很快就能把他那一身本事尽皆传授与你了。”

    小乞丐说道。

    他吃完了手中的苹果。

    把苹果核安安稳稳的放回了先前的位置。

    夹在两个削了皮的苹果中间。

    刘睿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前这人似是对自己和华浓了如指掌。

    而且他竟是连萧锦侃都知道。

    “对了……你拜了我三拜,我确实连自己是谁都没有告诉你。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小乞丐忽然站起身来说道。

    他对着刘睿影也拜了三拜。

    “我叫高仁。高大的高,仁义的仁。”

    小乞丐说道。

    听到这名字。

    刘睿影却是难得的笑了笑。

    因为这名字和他本人简直是两种极端。

    他一点也不高达。

    况且也看不出有丝毫仁义。

    “我是萧锦侃的师兄。不过这辈分我早就不在乎了,你想叫我什么都行。”

    高仁说道。

    这句话却是对着华浓说道。

    刘睿影从未听萧锦侃说过,他还有一位师兄的存在。

    何况这至高阴阳师,不是向来一脉单传?

    怎么会突然间冒出一个师兄来。

    “别不信!吹牛的人不会用别人师兄的名头,都是直接做了别人师傅!”

    高仁说道。

    这一点,刘睿影倒是极为赞同。

    当别人的师兄,还是平辈。

    占不上什么便宜,也震慑不住旁人。

    尤其是萧锦侃这样的人。

    假冒他的师兄,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不知阁下在这雨夜神庙中等候我俩,却是有何见教?”

    刘睿影说道。

    对放既然是很平和的,跟自己说着话。

    那他也不能一直一言不发。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等你们?这里本就是我的家!”

    高仁说道。

    “你说这神庙,是你的家?”

    刘睿影问道。

    高仁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身上那身浮夸的衣裳。

    似乎是在说,他就是这庙里供奉的神。

    因此这神庙当然就是他的家。

    刘睿影叹了口气。

    他觉得这高仁还是小乞丐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他喜怒无常。

    毕竟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人着实少见。

    现在他不是小乞丐。

    摇身一变,就成了高仁。

    成了萧锦侃的师兄。

    成了一尊住在神庙里的活神仙。

    刘睿影怎么能不头痛?

    因为他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疯子做的事叫发疯。

    说的话叫疯话。

    你根本没有办法去揣摩他的想法和行为。

    不过疯子本就不是用来理解的。

    而是需要拘束和教化。

    但若是疯到了高仁这种地步。

    怕是自古天下间的圣贤都活过来,昼夜不停的对他教化,怕是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若是没有情感不能称之为人。

    那么疯子就是情感过于丰富。

    旁人看到落叶会联想到秋天。

    但在疯子眼里,这落叶就会变成少女的眼皮。

    无数的落叶迎风飞舞。

    犹如无数的少女的眼皮在上下翻飞。

    如果只有一位少女,在对他眉目传情,尚且算是岁月静好。

    但若是这数量犹如落叶一般稠密。

    那就不是美好了。

    而是惊悚。

    高仁像变戏法一样,又摸出了一壶酒和三只酒杯,摆在面前。

    他如削苹果一样把那三只酒杯都倒满。

    自己拿了最中间的一杯饮尽。

    从这两次的举动中,刘睿影就能看出来。

    高仁这个疯子,不但疯的厉害,还自大的紧。

    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要做居中的那个。

    吃苹果要吃中间的。

    喝酒也要喝中间的。

    其余的人只配在他的旁侧当个陪衬。

    “不过你说我在等你倒是也没错。虽然我没有萧锦侃那般本事,但算出你会来这里,还是很容易的。”

    高仁说道。

    言毕再度指了指自己面前。

    刘睿影眼见如此。

    就知道高仁定然是有话对自己说。

    即便都是些疯言疯语,也得先听听他怎么说。

    何况既然他要与自己说话,那便定然是有求于自己。

    刘睿影走到他面前坐下。

    拿起了一只酒杯,但却端着没有喝。

    “你知道靖瑶为什么要劫夺那四百万两边军饷银吗?”

    高仁说道。

    刘睿影喝下了杯中酒。

    摇了摇头。

    “因为他要买东西。”

    高仁说道。

    “那这东西,倒真是贵的很!”

    刘睿影冷漠的说道。

    “说起来这东西并不贵。但是再便宜的东西,买的多了,也就贵了。”

    高仁说道。

    “他要买什么?”

    刘睿影问道。

    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本不该问的。

    高仁都说到了这个地步。

    定然是会主动告诉他。

    这会儿,刘睿影却是连华浓都不如。

    一抬头。

    他看到高仁果然笑了。

    这笑一定是因为刘睿影主动想问而高兴。

    毕竟这有问就得有回答。

    回答的一方,岂不是就把话语的主动又拿了回来?

    “箭矢!”

    高仁说道。

    刘睿影听到这个词,给自己倒酒的手微微顿了顿。

    虽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但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四百万两都用来买箭矢,只怕是他付得起钱,却也没处去买。”

    刘睿影说道。

    “这是自然……五大王域的那些条条框框,你刘省旗比我清楚地多。别说四百万两的箭矢。就是四百两,也没人敢卖给他。”

    高仁说道。

    “所以他能买得到,背后定然是有高人指点了。”

    刘睿影一语双关。

    他叫高仁。

    刘睿影却说高人。

    高仁是不是高人他不清楚。

    但能给靖瑶找到这四百万两白银购买箭矢渠道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从这点来说,他也的确是个高人。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你?”

    高仁问道。

    此刻刘睿影却是引而不发。

    没有再出口询问。

    高仁撇了撇嘴。

    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显然是对刘睿影没有跟着他的节奏有些懊恼。

    疯子是受不得旁人违逆的。

    因为他们总是坚信自己绝不会出错。

    高仁能忍住没有发疯,而是只喝了口酒。

    可以看出他的教养还不错。

    起码算是个高雅的疯子。

    “因为我要让你去阻止他!”

    高仁接着说道。

    “我只是一个查缉司的小小省旗,阁下怎么就会找上我来做这样的大事?何况这饷银不是你让他劫夺的?买箭矢的门路不也是你给他找的?现在却又是让我去阻止,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睿影说道。

    “唉……正是因为太没意思,所以才要找点意思。”

    高仁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把这当游戏吗?”

    刘睿影问道。

    “没错!我就说我喜欢和你说话!你总是能把我想到又不想说的话说出来,还能把我做了却不知道怎么说的话也说出来!哈哈哈!”

    高仁大笑着说道。

    竟是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在一旁的华浓被惊讶的目瞪口呆。

    他却是第一次知道,这人笑也是会流泪的。

    “不过说游戏未免有些太不尊重……毕竟不是个小事。不过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说是游戏,那我就听你的!”

    高仁停住了笑。

    拍了拍刘睿影的肩膀说道。

    “仅仅是为了寻摸些意思?”

    刘睿影问道。

    “这只是开头。”

    高仁说道。

    却是又从背后拿出一壶酒。

    刘睿影看到他的背后明明是空荡荡的厅堂。

    怎么就能不断的拿出酒壶来呢?

    但这却不是此刻的重点。

    高仁说,这只是开头。

    “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世间变故最大的事!一旦开了头,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知道的,岂不是才会有趣。像萧锦侃那样,什么都知道了,却还只能束手旁观,那一辈子岂不是乏味的很!”

    高仁说道。

    现在刘睿影却是身心的都确定,这高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以他的本事,无论是求名还是逐利。

    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但他却要把这天下搅的不安宁来当做自己解闷的游戏。

    “那你为什么会找上靖瑶?”

    刘睿影问道。

    “因为他想征伐,想复仇。虽然王域内还有一个人,心性和他差不多。但却是要比靖瑶冷静聪明的多。棋子还是要听话些好。因为还没有到他们能自由发挥的时候。”

    高仁摇着头说道。

    刘睿影突然明白了些事情。

    高仁找到这靖瑶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自己说的所谓复仇和听话,只是极为浅显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他其实是和靖瑶一样的人。

    这决计不会只是一场单纯的游戏。

    而是一场复仇。

    靖瑶想对震北王域复仇。

    然而高仁却要对萧锦侃复仇。

    萧锦侃是至高阴阳师——太白。

    本就是掌天下征伐与刀柄。

    若是高仁真的挑唆起了这震北王域和草原王庭的战争。

    那最为痛苦的,不是震北王上官姚旭。

    也不是狼王明耀。

    更不是那些因为战乱而颠沛流离的百姓。

    是洞察一切却束手无策的萧锦侃。

    至高阴阳师之位已经不属于他。

    他在一开始的竞争便输给了萧锦侃。

    所以他想做的,就是力所能及的让萧锦侃感到痛苦。

    诛心。

    比杀人更可怕。

    他要让萧锦侃的余生都在无边无涯的痛苦中度过。

    所以他才要搅动八方**,挑起天下战事。

    刘睿影微微一笑。

    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自是通达了许多。

    但随即而来的却是一股深深的无助。

    他太弱小了。

    弱小到高仁可以丝毫不加避讳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尽皆告诉他。

    因为高仁知道,刘睿影改变不了什么。

    就算是刘睿影真的能阻止得了靖瑶。

    他也定然还有后续的计划。

    而他现在,无非是让这人间越乱越好。

    尤其是死的人。

    越多越好。

    “可是你现在告诉我了,我却是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刘睿影说道。

    高仁摊了摊手,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

    “我都告诉你了,不就是让你去自由发挥?有多少本事,就都使出来吧。不要藏着掖着。查缉天下,维持平静,不正是你们查缉司的宗旨吗?”

    高仁说道。

    “没错。但我只要把这事向查缉司掌司大人一汇报,定能迎刃而解。恐怕费不了在下多少精力心神。”

    刘睿影说道。

    “掌司?卫启林?你有这想法着实是太好了!这就是以点带面,以偏概!”

    高仁鼓起掌来说道。

    刘睿影蓦然。

    他自己本就是查缉司的一颗小点。

    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正是因为他的微不足道,所以才能将这事变得更加有趣。

    一个小点,带动了整个查缉司。

    中都查缉司背后又是擎中王刘景浩。

    天下五大王域中,已有两大王域被牵扯其中。

    再加上一方草原王庭。

    这已是足够乱了。

    刘睿影一把拿起酒杯。

    仰头喝尽。

    随即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

    高仁问道。

    对刘睿影突然起身有些不理解。

    “按照阁下的吩咐,去阻止他。”

    刘睿影说道。

    “你难道忘记你本来进这庙中是为了什么吗?”

    高仁问道。

    “当然没有。我是为了躲雨。”

    刘睿影说道。

    “是啊……为了躲雨。可是现在雨还没停,你怎么就要走了呢……”

    高仁喃喃自语道。

    却是又委屈了起来。

    “雨的确是没停,但我心里已然是晴天。所以也无所谓这头顶的落雨了。”

    刘睿影说道。

    “可是……可是这酒还没有喝完!”

    高仁说道。

    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把他脸上涂抹的金漆都冲掉了。

    看上去诡异无比。

    “所以一定要把这酒喝完?”

    刘睿影问道。

    “喝酒只是为了等雨停……现在雨也没停,酒也没喝完,你怎么能走?”

    高仁说道。

    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后半句话已然是嘶吼。

    刘睿影知道和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何况他现在也着实没有把握能强硬脱身。

    于是便又坐了下来。

    给自己的酒杯倒上了就。

    还让华浓也过来,一起喝酒。

    “这也算是你师叔,你该给他敬杯酒。”

    刘睿影说道。

    华浓看着酒杯沉吟了半晌。

    终于是端起酒,对着那高仁敬了一杯。

    “嘿嘿!这样多好!”

    高仁小道。

    “来,这是师叔的见面礼!”

    高仁从腰间摸出了先前那把削苹果的小刀,递给华浓说道。

    华浓没有迟疑。

    接过那小刀就装了起来。

    但双眼却对那小刀看都没看一下。

    “你的酒,够喝到雨停吗?”

    刘睿影问道。

    “怎么会不够?有大多雨,我就有多少酒!”

    高仁急切的说道。

    随即两手不断的从背后往前拿酒。

    转眼间,三人面前就摆了几十个酒壶。

    都沉甸甸的,灌满了酒。

    “这可都是震北王域的名酒,曲居士!”

    高仁指着这堆酒壶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

    他知道曲居士的名头。

    但着实也是第一次喝。

    他能看出因为自己愿意留下喝酒,高仁显得极其开心。

    甚至还把供桌上的食物都端下来。

    三人边吃边喝。

    高仁不断的给二人添酒夹菜。

    显得极为殷勤。

    “当神是什么感觉?”

    刘睿影忽然问道。

    “你想知道吗?”

    高仁神秘兮兮的反问道。

    刘睿影对他这样的问话,向来都不会回答。

    所以高仁只好扫兴的自问自答。

    他把身上的那身浮夸的装扮脱下。

    继而穿在刘睿影的身上。

    然后又把自己手上的金粉,还有脸上的金漆抹了几把,在刘睿影露出的皮肤上胡乱涂了几下。

    然后指了指那神台上的座位说道:

    “坐上去试试,这种感觉是说不出来的!”

    刘睿影心中虽然无奈。

    但也只好顺了他的意。

    没想到自己刚在那神台上的王座上坐好。

    高仁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而后拉扯着华浓也一起跪了下来。

    他一边磕着头,嘴里却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只不过他的声音很大。

    刘睿影却是都听得很是清楚。

    高仁说的是。

    他家的婆娘难产死了。

    自己一个人拉扯孩子太过于辛苦……

    奈何自己有没什么家底。

    只有二亩薄田,一头瘦牛。

    这些东西,只够娶个邻村的寡妇。

    他希望神明能够给他一桩姻缘造化!

    不说娶个黄花大闺女,起码也得是个半老徐娘。

    只要不是寡妇就行。

    念叨完,他起身又抽出了一方丝手帕。

    用它掸了掸自己的膝盖处的衣衫。

    笑盈盈的看着刘睿影说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很有意思?天气好的时候,在这里坐一天,听到的尽是些这样的话!”

    高仁说道。

    “看来这神也不容易当。”

    刘睿影从神台上走下说道。

    正准备用袖子擦擦脸。

    高仁却是递过来一方丝手帕。

    他的丝手帕就和他的酒壶一样。

    好似是无穷无尽一般。

    “当然是不容易……不过若是恰巧碰到两个人所求的事可以想通,我还就真成了他们的祈求!”

    高仁说道。

    刘睿影看向门外。

    雨虽然还未停歇。

    但已比先前小了许多。

    看来这高仁虽然疯,但却不说谎。

    他的酒,的确是要比雨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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