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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卫成见过工地，自己在中海的房子施工时，还有小混混来捣乱，那场面，堪称一场小规模战斗。
可这样安静的工地，他却是头一次看到。
福博士也是很奇怪，尽管地上泥泞，到处堆满建材，他还是坚持要下车看一看。
工地只有一个中年人看管器材，远远看到他们，手持钢叉大声吆喝，说的是方言，杨卫成半个字都听不懂。
好在福博士是本省人，多多少少听得懂些。
“你们干什么的？”那中年人喊。
福博士道：“我们是福氏公司的，老乡，请问一下这里为什么停工了？是因为昨天下雨吗？”
那人便冷笑：“停工好几天了，你才知道吗？”
“为什么？”福博士又问，那人便不再回答。
杨卫成挺吃惊，又觉得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
福博士毕竟来自港岛，虽然这里是他的祖籍，乡音不改，但时移势易，加之身份地位变化，这种最基层的工作，他已经不再亲自参与。
若是放到前世，这种情况也就是分分钟，便通过网络、电话等通讯方式传到管理层耳朵里。可目前并不是，甚至连大城市，电话也没普及开来。
在这年头做这么大的工程，的确非常难以管理到位。
杨卫成和阿宝陪着福博士，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阿宝，开车，我们去村里转转。”
福博士所说的村，是凤尾村，也就是这段路的主要工人来源地。
当时因为福水生贪墨而引发村民与公司之间误会的，也是这个村。
车子在泥泞中艰难行驶，来到一座看起来很古旧贫穷的村落。
村道狭窄，车子只能在路口停下，三人步行进村。
村子里人口不算少，街头巷尾，都有闲汉、村妇逗留。大家或是忙活，或是扎堆聊天。
突然看到村里来了这么衣冠楚楚的三个人，大家都好奇地朝他们张望，低声议论。
福博士也不含糊，笑呵呵上前搭讪聊天，想打探消息，可大家都一水儿地回避他的问题，憨笑或者岔开话题。
就这样，他们一直在村子里逗留了两个多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渐渐的，福博士体力不支。
毕竟他七十多岁，又有慢性病，时间长了吃不消，阿宝便悄悄劝他先回去。
福博士不依：“问题没解决，我怎么能回去呢？”
实际上，这件事他回去派个人来解决完全可以。原先这里是福水生在主管，福水生出事之后，位子短暂空缺，但公司并不是没有其他人。
可福博士想，是我带杨卫成来工地的，当然要做个漂亮的示范。老人自尊心使然，再加上一贯的认真态度，让他今天变得异常固执。
阿宝无奈，悄悄拉着杨卫成，求他支个招。
“老爷有很严重的高血压和冠心病，你得帮我想办法劝劝他呀。”
“是，我也看出来了，脸色变了不说，走路直打抖。”杨卫成点头，“阿宝叔你放心，我肯定会劝他的。”
回到车上休息时，趁着阿宝检查车况，杨卫成把水壶拧开盖子，递给福博士：“老爷子，喝口水吧。”
“嗯。”福博士脸色铁青，接过水壶。
公司一大堆事，再加上家里的糟心事，让这位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心力憔悴。
喝过水，福博士叹口气，揉着太阳穴。
“卫成，你有什么看法呢？”他问。
杨卫成笑道：“您呀，就别演给我看啦！”
“哦？”福博士触电似的松开手，转头诧异地盯着杨卫成。
杨卫成道：“这么点小事，能拿得住您？您不过是走路累了……”
“你小子……”福博士淡笑。
杨卫成道：“可不是么，这点小事，我分分钟都能解决，何况是您老啊。”
“哦？你能解决？”福博士笑吟吟地说，“好哇，那就交给你了。若你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就不收你一分钱，这段工地收益都是你的。”
“行啊，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杨卫成嘿嘿笑道：“那您就先回去吧。”
“问题没解决，我怎么能回去呢？”老头儿又绕回去了。
杨卫成煞有介事道：“那不行，您要不走，我就撤了，我这人办事，不喜欢别人在边上看着。尤其是您，让我有巨大的压力啊。”
福博士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不能解决，我可就要收回之前的话了。”
“没问题，咱们一言为定！”杨卫成点头，探出头喊道，“阿宝叔，老爷子要回去了。”
阿宝诧异地从引擎盖前抬起头，忙不迭答应着：“好，好，马上走。”
杨卫成跟着他们的车，回到羊城，路上和老爷子商量：“能不能把您这台车借我开几天？我付租金都可以。”
“当然好啊，你随便拿去用。”福博士非常大方地说，“反正我和阿宝要回港岛几天，等你消息了。”
“OK！”杨卫成一口答应。
却说杨卫成回到酒店，退了房，收拾几件衣服，又买了点吃的喝的，以及零食糖果等带着，当天又一次返回凤尾村。
路不熟，杨卫成这一次足足开了五个小时，来到村里时，已经是半夜。
他直接在车里睡下，晚上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一艘船上躺着，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面上时而风平浪静，时而风起浪涌，他就随着波涛在船里滚来滚去。
这样一梦到天亮，杨卫成睁开眼，抠掉眼角的眼屎，看到车窗上几张好奇的小脸儿。
那是凤尾村的几个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年岁不大，脏兮兮的，还有的挂着鼻涕牛牛。
农村人都比较勤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年来都是如此。即便是孩子，也起的比鸟儿还早，少有睡懒觉者。
“你们好啊！”杨卫成和他们打招呼。
几个小朋友便捂嘴笑，其中一个男孩，留着平头，是个小豁牙。他笑的最开心，边笑边好奇地打量杨卫成。
杨卫成伸手去扶驾驶抓包，那帮孩子便如惊弓之鸟，呼啦一下散开。
“唉，别跑啊，我只是想给你们糖果吃。”杨卫成喊。
四个孩子中，两个女孩跑远了，两个男孩又犹犹豫豫地走回来。
小豁牙子胆儿比较大，直接走到杨卫成跟前，说了句方言。
“你懂普通话吗？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可以讲普通话不？”杨卫成冲他笑眯眯地说。
小豁牙子便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吃力地问：“你叫什么呀？”
“我啊，我叫杨卫成。”杨卫成回答，“你呢？”
“狗蛋。”
“哦，这名儿不错，好养活。”杨卫成道，“吃糖。”
他抓了一把糖果塞给狗蛋。
狗蛋愣了一下，看着手心里的糖果直咽口水，杨卫成看到，心里酸溜溜的。
这年月里，别说农村的孩子，就连城市里的小孩，大部分零嘴也是严重不足的。
杨卫成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家里比较困难，看到同学有零花钱，放学可以买辣条吃。而他并没有，那时家里欠着一屁股债。
辣条，便成了杨卫成心头的痛。他发狠，以后自己若是工作，或者有钱了，一定要买一屋子辣条来吃。
结果在大学里，偶然得到一个赚钱的机会，赚到人生第一笔1000块，他果真去买了辣条。
只是，那时的辣条吃起来，更多的是情怀罢了。
“这小子得了这么多零嘴，乐坏了吧？”杨卫成暗道。
他觉得，狗蛋很可能会把零食咪下，自己一个人偷摸吃。
谁知道，狗蛋一转身，便朝自己的伙伴们吆喝起来。
那个男孩，还有跑掉的两个女孩，都凑过来，四个人把糖果分了。
杨卫成很诧异，同时也感到脸上有点发烫，自己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