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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走在路上，连风景都变得温柔。
一个男人肩挑扁担，脚步却轻盈。
美人迎面走来，又与他擦肩而过。
于是男人放下扁担来，借着擦汗的空当，偷偷望了美人几眼。
美人身材窈窕，在朝阳清风中优雅地走着。
可一个女人忽然一步迈了过来，凶狠着表情，一把揪住男人的耳朵：“死性不改啊你！你再看！你再看！老娘把耳朵给你拽下来！”
“啊呀呀呀呀！”男人惨叫着，“娘子大人饶命！娘子大人饶命！”
“一大把年纪了！还干这些没羞没造的蠢事！”
男人捂着耳朵：“食色性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
“好啊你！”女人露出委屈的神情来，“你就喜欢美人是吧？我早该知道了，我已年老色衰，你自然是不愿意看我了！你已经嫌弃我了，你后悔跟我来这了，你还是忘不了你风流快活的日子，你还是想当你游戏江湖的风流侠客......”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擦拭起眼泪来。
说着说着，女人干脆放声大哭，她的眼泪便如决堤的大河，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捧着女人的脸，怪道：“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哭呢？都哭了几十年了，还这么多眼泪。”
“要你管！”女人瘪着嘴巴，用力地甩开男人的手。
男人笑道：“怎么不管？你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哭了。”
“那你还偷看人家小姑娘！”
“不看了不看了！我家娘子可比她好看多了！我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哼！”
“真的真的。”男人在女人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用力的吻，“我家娘子可是世上最美的女人，能娶到她当老婆，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死鬼！”女人忍不住破涕为笑，嗔怪道，“就是你这张嘴！不知哄骗了多少人家的好姑娘！当初老娘也是年少无知上了你的当，才委身于你！”
“怎么！”男人故意板起脸来，“如今后悔了？那也晚了！”
暖暖的朝阳照着两人的背影。
男人肩上挑着两筐新鲜的蔬菜，这是他们刚从地里采摘的。女人始终跟在男人身后一步，脚步欢快，只顾着从路边折下小花，偷偷插在自己头上。
一旦有人从远处走来，她便立刻把小花拔了丢了，步子变得稳重。
她已经不年轻了呀，被人看到，是要被笑话的......
已经远远走过的美人回过头来，望见男人稳重的步子，望见女人欢快的脚步，她不由地笑道：“那就是白首城最宝贵的东西啊。”
华一点点头：“令人羡慕。”
尹冰道：“羡慕？你也想要么？”
华一却道：“我又不是人。”
“那你，就只想这样像现在这样过完你的一生么？”
华一似乎认真地想了想：“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
“当然有。”尹冰道，“等你再过几十年时光，等你再也杀不了人时，你将何去何从呢？”
华一笑了笑：“你又忘了，我并不是人类啊，哪怕再过几百年时光，我也还年轻呢。”
“......那好吧......”尹冰不再说话了，可她微微低着头，紧闭着嘴巴，看上去并不开心。
“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话吗？”
“没有。”尹冰摇摇头。
“对呀，我都差点忘了，你并不是人类......”尹冰忽然道。
华一一愣。
“你与我是不一样的，可是，我居然忘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尹冰道，“这又不是谁的错......我只是有些......感觉不太好，而已。”
华一道：“其实你可以把我看作人类的，你看，我们已经相处了挺长的时间了，并不会有什么矛盾。”
“对。”尹冰浅浅地笑了笑，“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我们在一起时这么开心，在我心里，你是人还是妖，其实都不重要了。”
“对啊。”华一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其实不重要。”
“那！既然我都已经不在乎你是人是妖了，那你......”尹冰呼吸有些急促，她抬起头来望着华一。
她的手缩在袖子里，在长袖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华一微微皱眉：“我？怎么......”
“你知道么？你是我的朋友，可瑜宝也是我的朋友，可你们两个，在我心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知道呀。”华一温柔地笑着。
“那，那我是你的朋友，那个叫许薇儿的女郎中也是你的朋友，我们在你心里，难道是一样的么......”
“当然不一样啊。”华一道，“我以后也许还会有很多朋友，但再也不会有人可以像你一样。你是无可替代的，你知道吗？”
尹冰好像忍不住偷偷笑了笑，可她立马又皱起了眉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呀？你说的，和我说的，到底是不是一件事呀......”
“也许是，也许不是。”华一笑道，“那都不重要。反正，你只要知道，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特别重要的。”
“不重要？”尹冰垂下眼去，“怎么会不重要呢......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啊。”
“明白了又能怎样呢？”华一看向远方，“你知道的，我还有该做的事没做完呢。”
“可你说的那件事，本就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尹冰有些着急了，她眼圈泛红，好像快要哭出来。
“可是我要去做。”华一扶住尹冰的肩膀，“我爹是人间的人皇，我娘是妖界的妖王，这个世界曾经属于他们！我并没有夺回这个世界的野心，可我不能放任曹风在这世界作威作福，把人间搞成这个样子。”
华一叹了口气：“没错，只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这件事的。”
“可我必须去做。”
“哪怕只能让这个世界发生一丁点的变化。只要它能变得更好，那我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
尹冰的眼里起雾了，她道：“那我怎么办呢？你在你的未来里，难道就没有为我留下立锥之地吗？”
华一道：“怎么会呢？”
“那在你的未来里，有关我的那一部分，是怎样的？”
尹冰充满希冀地望着他。
可华一皱着眉头，却在这时沉默了。
尹冰失望地转过身去：“我明白了。”
华一拉住她的手：“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尹冰轻轻地摇着头。
华一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你说，我一定可以给你的。”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尹冰道。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华一有些哭笑不得。
“我什么都不想要。”尹冰只是低着头，轻轻地说。华一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我不能什么都不给你。”华一想了想，“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尹冰却道：“承诺有什么用啊。”
“嗯？”华一皱着眉头，“我的承诺可是很宝贵的好吗？我答应别人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
可尹冰始终摇着头。
“那我向你保证，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绝对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尹冰抬起头，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呢！谁让你保证这个了！”
“那你想听什么呢？”华一笑着，“那我再保证，我会一直保护你！只要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还有！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直到死！”
尹冰盯着华一的眼睛，道：“你再说一次。”
华一认真道：“我华一对天起誓，只要尹冰不赶我走，我就永远不会离开她！直到死！”
尹冰道：“哪怕我赶你走，你也不能离开我。”
华一又道：“那我华一对天起誓，我与尹冰，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尹冰终于喜笑颜开，她上前一步，投到华一怀里，声音却有些颤抖：“这可是你说的！你不准反悔！”
华一将她牢牢抱住：“是我说的，决不反悔。”
“无论怎样都不能离开。”
“无论如何都不离开。”
“那我就是死了也要变成鬼缠着你！”
华一道：“其实世上是没有鬼的。据说人死之后会变成灵魂，进入地府。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就去地府，再找到你。”
尹冰不说话了。她靠着华一宽厚的肩膀，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了华一沉稳的心跳。
过了许久许久，天色已经大亮了。
此时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无论老少，大多两两成对，卿卿我我。
对于站在田野边上忘我地倚靠着的青年男女，过往的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知道吗，传说，在白首城许定终生的爱侣，都是可以相伴白首，永不分离的。”
“那我们就说好，我们也要永不分离。”
这里是白首城，这里本是一片贫瘠的土地。
这里什么都稀缺，就是从来不缺朝阳下拥抱亲吻的年轻人，还有烈日下遮阳斗嘴的中年人，以及夕阳下牵手散步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