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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风睁开眼睛来。
自己正端坐在问心台之上。四周摆了一圈油灯，座下是一个繁琐的法阵，自己正处于阵法当中的位置。
面前站着一只蓝色的大鸟，静静地望着自己。
于是留风道：“你是？”
蓝羽仙眉头一皱：“怎么？没能恢复记忆吗？”
然后留风看着蓝羽仙绕着自己转了两圈，爪子挠了挠头：“咦？不应该呀？哪里出问题了？”
黑面判官吼道：“我怎么知道！全是按照神的指示做的！”
蓝羽仙又皱皱眉：“小声点小声点，吵死了。”
黑面判官依旧声如洪钟：“又不是我想这么大声的！我天生就这样！你不知道吗？！”
“啧！”蓝羽仙嫌弃地看了判官一眼，又自顾自地走着：“法阵没画错呀……”
然后留风嘴角扬了起来：“你到底是谁？一会儿变成老头，一会儿变成男人，一会儿变成女人……”
蓝羽仙这才笑了出来：“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的真身是一只蓝鸟，除此之外的所有模样，都是假象。”
“在醉庸阁的时候。”留风笑道。
“你都想起来了？”
“嗯。”
“全部？”
“全部。”
“欢迎回来，鸟。”蓝羽仙笑道。
“所以在你眼里，我还是那只鸟吗？”留风道。
“在你心里呢？”蓝羽仙看看留风，“你是谁呢？”
“我是谁？”
留风想了想，道：“我是那只不停飞的鸟，也是向外大山背后的少年长生，也是为救主人放弃妖王之位的安安，也是醉庸阁第一美人陶一，也是天下第一侠客徐小侠，也是得道高僧留风……”
“那我到底是谁呢？”
留风闭上了眼睛。
“我应该是谁呢？”
每一世，都是一个真实存在，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生命。
每一世，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每一世，都是我。
鸟、长生、安安、陶一、徐小侠、留风……但我不该是这么多人，我只应该是一个。
留风在问心台上静静坐着……不，哪怕是本书的作者，也不能替他做决定，把他称作留风。
只能说：那个生命在问心台上静静坐着，蓝羽仙和黑面判官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这个生命静静立着。
一只鸟飞到他面前，在他面前盘旋不息：“你是我吗？”
“你是一个求知者，永不停息地探索，希望能弄懂世间的一切问题。”
“但我不是你。”
鸟的身形忽然消散，化作一团白色的雾气……
面前又走来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衣着朴素，眼神炽热而纯净：“你是我吗？”
“你是梦想家，小小的身体，藏着无边的梦想。稚嫩的心，向往着宏伟的世界。”
“但我不是你。”
孩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垂头丧气间，化作白雾消散……
“汪，汪汪！”
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撞自己……低头看去，是一条黑色的狗。
安安说：“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安安呜咽了两声，趴到了地上，就此化作白雾消散……
一个红衣女子优雅走来，眉眼含笑，世人一眼望去，便只能记住世间的美好，一切烦恼不安，都在美女笑颜前消散。“你是我吗？”
“你是逃避者。不想与世间的任何烦恼挂钩，相信美和善，钟爱自己的世界，只想拥有片刻的安宁……”
“但我不是你。”
“哦，这样啊……”陶一略有失望，但随即又释然，“庸人自醉，庸人难自醉啊哥哥……”
那个身背短刀的黑衣斗笠侠客走来，他嘴中叼着一根青草，压低了帽檐，朗声道：“你是老子吗？”
“你是牺牲者。愿意为了你心中的正道，牺牲自己的一切。你是英雄……”
“但我不是你。”
徐小侠哈哈大笑：“世上何必有我？！世人谁不像我？！”
大笑间，身形散去……
白衣和尚姗姗来迟，只是站定，微微带笑，手中还持着那一串念珠。
“我不是你。”
“我知道。你不是任何人，你只是你而已。”留风道，“我只是想听听，我是什么人。”
“忏悔者。”
“哦。”留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没能救下白猫，没能帮助方丈，没能把黄鼠狼安顿好，没能带猴子去西天，没能与常明相见，没能把赤狐送回妖界，没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人间……”
“你总在后悔，虽说你总是装作潇洒的模样……”
留风低头沉思，身形逐渐散去……“阿弥陀佛。”
探索，梦想，反抗，逃避，牺牲，忏悔……
这个世界变得白雾弥漫，这个生命忽然睁开了眼。
蓝羽仙道：“你知道你是谁了吗？”
“他们都是我。”
“我却不是任何人。”这个生命道，“我只是从灵界来到人间经历了许多事的一团灵气。”
“我见过了众生，我成为了众生，我看穿了众生，因此，我目中再无众生。”
“我称呼自己为……”
“无生。”
地府忽然变得光明！
这个黑暗了许久日子的地方，这个天空总是一片漆黑的地方，这个吞噬一切光亮的地方……忽然降下了一道光，落在无生身上。
“好久没见光了！”黑面判官颤抖着双手，高声吼道。
“因为很久没人成神了。”蓝羽仙眼神里流露出羡慕与欣慰。
无生在光的指引下，张开双臂，缓缓浮到空中。
金光镀在无生的白色僧袍上，留下一团团金色祥云印记。
无生睁开双眼，瞳孔中爆发出金色的光芒。
那一道佛光凝聚在无生头顶，化作大光相。
四周忽然梵音高唱，又有金光洒下……
无生成佛了！
无生落到地上，一切事物散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无生身上的气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今日起，三界之神，再添一位无生佛！世间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神位，终于圆满！”
“见过无生佛祖。”
蓝羽仙和黑面判官一齐跪下，虔诚跪拜。
“众生皆苦。”无生佛微微点头，便有无形的力量将两人扶起来。
“蓝羽仙。”无生佛祖开口，声音穿透四方，回音不绝，宛如众生齐鸣。
“小仙在。”
“本尊问你，何为无生。”
“回佛祖，名为无生，实为与众生无别，因此不见众生。目中无众生，其实心中怀众生。”
“本尊被封为无生佛，掌管世间生死离别之苦难，即将飞升即位。念我百世轮回之时，你与本尊在人间共度万年时光，劳苦功高。”
“赐你与本尊共享人间金身庙宇，受人贡拜，可享受人间香火，提升修为。”
“再赐你万年寿命，无病无疾。”
“再赐你长明之心，永能清醒，不受幻象蛊惑，不遭难题困扰。”
“谢佛祖！”蓝羽仙拜了下去。
“黑面判官！”
“小仙在。”
“念你坚守问心台数万年，期间从未出过差错，使得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众生少有怨言，实在大功一件。”
“赐你一万年假期！去人间玩去吧！”
“谢佛祖！”黑面判官的声音震耳欲聋！他欣喜若狂，丢下手中纸笔，撕开黑色官服，兴冲冲地遁风而去！
蓝羽仙道：“那这问心台……”
“神的使者众多，随便找个来替一万年的班，是件很难的事吗？”
“呃……”蓝羽仙有些为难，“谁愿意来这暗无天日的地府呆一万年啊，这还真是件难事……”
“实在不行，你来便是。”无生佛微微笑道。
“别别别！”蓝羽仙连连摆手，“我去找人！我去找人！”
不久，人间信徒皆在睡梦中受到无生佛的指引，醒来之后，为无生佛写传立碑，修建庙宇金身供奉。金身之旁，一只蓝鸟雕像亭亭玉立……
苦海寺方丈常明亦做了这个梦，醒来之后，自言自语道：“梦中的无生佛祖，倒像是我一个故友。”
金身建好之后，有小和尚指着无生佛道：“这个佛，好像那个问我问题的老和尚！只是年轻许多！”
“这是对佛祖不敬。”常明打掉小和尚的手。
“阿弥陀佛。”常明又想了想，“留风，是你吗？”
不知道是不是留风，不知道无生佛有没有听到。
只那苦海寺从此香客不绝，声名远扬。而苦海寺方丈常明，足足活了一百五十岁才无疾而终，安稳离去，也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