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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草地孤零零摆了一张桌子，两张小凳。桌子上放了一套茶具。
风吹草动，壶口冒出一缕热气，随风飘散。
蛇将军道：“若换了别时，你来这妖界，我定要带你好好看看。只可惜战事紧急，只能如此招待了。”
蛇将军轻轻挥手，茶壶茶杯自动分移到两人面前，各自倒了八分满的热茶。
“妖界之乱，究竟到了何种地步？”留风轻饮了一口，又赞道，“好茶。”
“恐怕那些孩子，是不会回头了。”蛇将军笑道，“他们比我们更有活力；将会在他们选择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来的路上曾见过。”留风笑笑，“不得不说，他们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激进。”
“其实他们更像妖怪，对吧？”蛇将军道，“他们其实少有私心，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让妖怪有更好的生活。”
“难道你们不是吗？”
“问题就是出现在这里。”蛇将军道，“我们其实都是想让妖怪更好地活着。只不过所选择的方法不同。”
“而且这分不出对错来。”留风笑道。
“是啊。”蛇将军会心一笑，“其实没有对错。”
“那将军您，觉得哪个方法更好一些。”留风道。
“我只忠于老妖王。”蛇将军道。
“懂了。”留风微微点头。
两人谈了没多久，便有一队小妖奔来。
“报！”
小妖单膝跪地，道：“启禀将军，我们带三百妖兵成功潜入猴山，趁那猴子不备，已将其一举拿下！”
“好。”妖兵凯旋归来，蛇将军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他只是淡淡地点头：“大家好好休息。”
妖兵缴获的战利品摆在桌脚，是一根沾了许多鲜血的铁棒。
留风看着有些眼熟。
“唉。”蛇将军道，“又是一个妖将陨落。”
“请问将军，你们将会怎么处置那只猴子？”
“杀了。”蛇将军面无表情，“我们不再尝试让他们归顺了。那只是浪费时间。”
“哦。”留风微微点头。
“猴山是来这里的必经之路，你应该是见过那只猴子了。”蛇将军道，“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妖？他就要死了，你觉得可惜吗？”
“一个生命的消散，无论如何都是可惜的。”
“他曾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蛇将军淡淡地道。
“他被父母抛弃，躲在深山修炼，被我发现，带到了这妖界。我曾告诉过他，妖界是所有妖怪的家。”
“他愿意付出一切。”蛇将军叹道，“只要能让他的家继续存在。”
“哪怕与您为敌？”
“哪怕与自己为敌。”
分别之时，蛇将军道：“我们之中，总是有个人走了一步险棋。”
是老妖王，还是像猴子那样的妖？
人间是一个棋盘，人类与妖怪对弈。妖怪不想输，人类只想赢。
留风按照蛇将军的指引继续前行。蛇将军给了留风一片蛇鳞。
“遇到妖怪拦路，凭此信物便可畅通无阻。虽说凭你的本事，妖界中少有妖拦得住你。但能少些麻烦，也总是好的。”
留风谢过蛇将军，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的妖界才有留风想象中的妖界的样子。
蓝天白云，艳阳微风。群峰叠嶂，遍地青葱。一条小河从山下游过。
这便是风景如画。
草地上有不少动物悠闲地行着。
有老鹰般大小的麻雀，有大象般大小的猫狗，也有在空中腾云驾雾的狮子老虎等。
妖气漫天，可让人心安。
留风像是闯入羊群的狼。
四周的妖怪沉默片刻，高声叫道：“有人！人类！”
然后一阵骚乱。有腾云驾雾的动物从天上惊得掉了下来，落在地上，落在水里，砸在其他动物身上……
留风有些无奈地举着蛇鳞，慢慢向前走去。
“是蛇将军的信物。怎么一个人类会有呢？”
“是蛇将军让他进来的？”
……
妖怪们用人类看妖怪的眼神看着留风，留风大约体会到了妖怪在人间的感觉。
若不是手中有这蛇鳞在，恐怕不少妖怪便要扑过来把自己撕碎了。
一个蛇将军便有如此本领在，想必妖界其余三个将军，都不是等闲之辈。
可除了蛇将军留在妖界看门，其余将军都外出打仗去了，留风便不能如愿见到他们。
好在奔波了许多日子，留风终于见到了妖王。
在数里地之外，便看到空中那一团巨大的绿色。
随着走近，树妖躯体之大，实在让人心惊。
这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如一把撑开的大伞，庇护着妖界的生灵。
“原来妖界如此充沛的妖气，都是这棵树上散出来的。”
留风笑着摇摇头。
“这便是妖界的妖王。”留风看着这棵大树，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里冒出来。
留风走到树下，仰视着这棵参天的植物。
“妖王在睡觉啊。”
树干上幻化出一张和蔼可亲的老人的脸，正闭着眼睛呼呼大睡，微风随着妖王的呼吸而动，吹拂整个妖界。粗壮的树干之中，微微跳动的心脏，与溪流的节拍契合……
“这一方天地，真的是由他在主宰。”留风感叹，“当之无愧的妖王。”
可熟睡中的妖王眉头紧锁。
“我才不。”大树呢喃道，“我要长高……为什么？因为树都是很高的啊。”
妖王在说梦话呢。树也会做梦的吗？
留风轻轻把手放在树干上，感受着这棵温热的大树。
这棵树已经不算是树了。
妖王的眉头微微舒展了。
“你回来啦？”
妖王竟低声呢喃道，脸上弥漫出孩子般的欣喜。
留风微微闭眼。
他脑海中好像浮现出了一个故事……
还是这一片草地，只不过这时还只有草。
他好像看见一颗刚刚才破土而出的幼苗，傲视着这片草原上的杂草。
杂草们在风中飘摇，身体扭来扭去，试图压制住这株与众不同的幼苗。
幼苗倔强地排开阻碍，从这片茂密的“森林”里探出头来。
他要阳光！他要成长！要这些杂草不敢去追求的东西！
阳光就在头顶！
幼苗努力地抬起嫩绿的叶片，努力地拉长自己细弱的身体……
身边杂草在嘲笑他，在谩骂他。幼苗的叶片上渗出了晶莹的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汗。
被风吹倒无数次，被雨打压无数次。幼苗还是竭尽全力的去碰触阳光。
“你会后悔的！”
杂草们用恐怖尖细的声音喊道。
当幼苗的叶尖终于截到了那一缕阳光！
天旋地转！
一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他的枝叶疯狂地伸展伸展，他的根须疯狂地延伸延伸，他的外围疯狂地膨胀膨胀！
瞬息之间，他成长为一棵顶天立地的树！
好像要撑破这一方天地！
大树傲立在这里。神气地站了好久……
“孤独的大树！你会后悔的！”
然后是一阵天昏地暗！黑暗中传来声声叹息：“孤独真的来了。但我不后悔。”
留风眉头紧皱，好像有一些奇怪的东西从脑袋里张牙舞爪地爬出来……留风头痛欲裂，但他不肯放手，他心跳得很快。他感觉到，有一个什么东西，快要出来了……
“世上哪有你这样的鸟啊！不抓虫子，不筑巢，整日到处飞！”
有个声音在对留风说。
“鸟本就该到处飞的。”留风汗如雨下，但他还是低声回答道。
“不要去西边！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只有杂草，没有可以给你休息的地方……”
“我不，只要是世界上存在的地方，我都要去看看……”
“你会后悔的！”
然后是透入到每根羽毛的无力感，留风看看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漫无边际的杂草。
一旦落到草地上，细软的杂草会缠住它的爪子，遮住它的视野……它就永远也别想起飞了……
它越飞越矮，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低……
有好几次，它简直睁不开眼，腹部的羽毛感受到了来自杂草草尖的挠刺。
“你会后悔的！”梦魇般的声音在他的脑海回荡。
“也许我要死在这里。”鸟说，“但我不后悔。”
然后它看到远处云霄之中的，那一团巨大的绿色！
这是它唯一的希望！
鸟深吸了一口气，使出最后的力气，高高的飞起！
两个胜利者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