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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发老叟光是这样站着，便给周遭的人带去了极为沉重的压迫。毕竟大臻道境界的修行人本就不常能够遇见，一个个闲云野鹤，若是有着能够跻身圣人的一线希望，自然便会身处死关当中，百年也不见得走出一回。而那些已经自知前路无望的，更是干脆，醉心于山水之间，同样难寻踪迹。
若是哪一位大臻道归属于宗门当中，也未必会坐镇其中。树的影，人的名。光是宗谱当中记载有名字便足够了，很少会有不怕死的去寻死。
像是中年男人所属的流钦宗，虽然未曾出过大臻道境界的修行人，不过对于这等境界的修行人自然是有所耳闻。天上天的宗门，其实各家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纵横交错，很难去分辨究竟哪一方势力同其余的是真正的没有联系。就算是表面上势同水火的宗门，背地里做起买卖来，还是会颜面带笑的。当然这些隐秘之事只有宗门当中真正有地位的才会知道，至于一众弟子则是被蒙在鼓里。而且就算在一城当中十分弱小的宗门，其背后的势力或许极其深厚。
拿诸葛世家来说，中土梵天界，尽在掌握当中。而出入梵天界的门户，则开设在羽城里。羽城很小，诸葛尘曾经去过几次，那时候即便是顺运境界，御风而行的话，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能从城南到城北。可就是在这么一座小城当中，却有着诸葛世家的一条旁脉。虽然如今已经落没，但仍旧在族谱当中。曾经此地恶霸便昏了头，听信了居心叵测者的话一夜之间将羽城诸葛姓氏的老少妇孺屠戮干净。结果此事被诸葛世家得知，当夜诸葛尘这个少主便带着几位臻道长老奔赴羽城，将恶霸的魂魄都以秘法点了天灯。至于深处背后的人，也被诸葛世家寻出，对方家族上下无数人，就连大臻道境界的族长也未能幸免。
而流钦宗的背景便是那桃花潭，虽然远比不上诸葛世家那般雄厚，但宗内大臻道境界的修行人也有三位之多。虽然其中两人已经近乎身死道消，是强提着一口气，等着看着宗内有人能够成长起来接替自己的位置。但若真是桃花潭面临灭顶之灾，却也能够被看做大臻道境界的修行人。最后一战，光辉灿烂，便也是死得其所了。
所以中年男人也有幸能够见到那几位大臻道，虽然不过是可怜的几面，但就算如此，那股让人心惊胆战的感觉也是让他后脊发寒。即便是现在自己已经立身臻道，与之相差不过是一个大字。可真的扪心自问，他仍旧觉得自己绝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眼前鹤发老叟的身上，对方自称剑修，虽然未佩剑，可双目之中的那股锐气是不能够假装出来的。而自己之所以没能够像面对桃花潭几位大臻道一般如临大敌，想必对方已经是步入了神化内敛的境界。
“就是你扬言要杀了我的恩人？”鹤发老叟抬起眼皮，死气沉沉的问向中年男人，瞧那样子，像极了若是没有得到想要答案的话便会刀兵相向：“口气蛮大的嘛，知不知道自己方才在同谁言语？”
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的李惊云走上前来，拦下鹤发老叟，轻声说道：“且不说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我这把老骨头了，呵斥两句也没什么。早年一路走过来，那么多的白眼都经历了，更何况这些了，无伤大雅的。至于你嘛，就别难为人家两个孩子了。两情相悦，不论在什么世道都很常见。可若说最后能够终成眷属，老夫活了这么久，亲眼见到的可着实不多啊！所以能成一对是一对，都是好事一桩。”
中年男人没有应和的勇气，心里不断地在盘算着李惊云的身份。
能够被一位大臻道境界的修行人如此拥护，起码也得是圣人境界才行。但如果那个人是剑修的话，可就完全不同了。总所周知，剑修之高傲无人可比，每位剑修即便境界十分低微，连仙凡之隔都没能成功跨过，可对于那些成名已久的剑仙，还会是同样的嗤之以鼻。就算狭路相逢，没准还会朝向人家吐上口水。最有趣的是，对面的剑修也不会如何生气。最多也就是比拼剑意，不会伤了对方见到。一朝输掉，在没能赢下之前，便只能承认对方的剑意。这便是剑修流传已久的规矩，就算是圣人也不能免俗。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剑修杀力为何能够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永远的优胜，却未必劣汰。赌一个机会，也许会柳暗花明。
但能够让所有剑修都从心底敬佩的就只有一位，那便是天上天四位人仙之一的大剑仙李惊云。不过这所有当中，兴许不会包括心比天高的诸葛尘就是了。敬佩归敬佩，可比起其余剑修，还是相差许多的。
好歹也是能够凭借自己跻身臻道境界的修行人，总归不会蠢就是了。思量片刻，他便清楚了李惊云的身份。但碍于人多眼杂，再加上李惊云拦下鹤发老叟的样子似乎也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身份，中年男人只好将到嘴边的奉承话憋在心里。可苦于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现在的他已经没了继续怪罪李闵拐走自己的宝贝女儿的心思了。若是眼下处理不好，恐怕随便李惊云动一动手指，自己也会身死道消。才得来的臻道境界，万万不能就这么付之东流。自己还得在稳固境界的一个月后赶往桃花潭，也让那帮曾经狗眼看人低瞧不起自己的修行人明白，未来起码千年，流钦宗未必就一定还会是桃花潭的附属。而自己这位如今的臻道，也同样会势如破竹跻身大臻道境界！
中年男人咽了一口唾沫，可以弯下腰来，与鹤发老叟好言说道：“您……误会了。我这不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关心则乱瞎了眼睛嘛，换做平常，岂会认不出来这位！我现在想通了，一切都按照您说的办。李闵就算真的是个废物，那也是得了您一样高看的，也算在我看走眼的头上。”
李惊云走到中年男人的身边，他将自己的手掌自大袖当中探出。本来便是平平无奇的动作，可落在中年男人的眼中自然不是这样。他还以为是李惊云动了真火，准备将他斩杀。便向后挪开一步，可想了一番，自己若真是惹恼了一位人仙，也绝对活不下去，便又上前一步。这一来一去，看在眼中的李惊云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鹤发老叟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反反复复，也怪不得如今只是臻道而已。我敢断言，起码得需要五百年的时间，不然他是绝不会触碰到大臻道的门槛的。”
李惊云笑呵呵的说道：“这说的是哪里话，宗主还年轻，也不见得就没有可能。再说了你这么自命不凡，不还是花费了六百年的时间才坐稳了如今的境界吗？”
“我是剑修。”鹤发老叟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与寻常修行人自然不同。”
李惊云只是不露声色的笑着，并未言语。随后便与身旁的鹤发老叟抛开此地流钦宗的那群人，一同向着山上走去。
至于中年男人如何处置自己的女儿以及李闵，便已经不重要了。送佛送到西，向来不是剑修的行事准则。他想要出面相助的时候便会如同方才，要是觉得心意已至的话，便会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又不是一步错便步步错的棋局，总是纠结于一些微末之处的话，反倒会得不偿失。
中年男人看着那两个离去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李闵，皱起眉头，而后朝向自己那个已经被救醒的女儿说道：“你真的想好了吗？从此以后跟着这个男子相依为命，若是你真的不愿意同他分开返回宗内的话，我可以答应下来。到时候给你们俩一笔钱财，就在咱们流钦宗宗门的山脚下买间房子吧！不过再想让我为你行方便的话，就趁早绝了这个心思。你们的关系，我虽然不会再去干涉，但想让我承认的话，除非李闵能够凭借自己跻身竹篮打水才行。不过以他那点可怜的天资，注定是今生也逾越不了的门槛。”
郭雅连连点头，其实除了自己父亲说出的第一句话，剩下的她是一概也没有听进去。能够与自己的心上人比翼双飞，对于眼下的她来说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自己的父亲说出了那么决绝的话，更是没被她放在心上。就算是臻道境界的修行人又能如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不成就真忍心看着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无论是对于市井江湖，还是修行人间的人情世故，郭雅向来看的都是十分通透的。不然的话，身为流钦宗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也不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傻小子死心塌地。曾经追求她的年轻俊杰也不少，可各个都是对她有着别样心思的。要么想要攀附上流钦宗这棵大树，从而一步登天，要么就是垂涎于她的美貌。可这样的人终究是离她而去的，而且不会有一点留恋。那些想要依靠流钦宗资源的年轻修行人，等到境界足够高之后也会去寻求下一座富饶“岛屿”。或是若干年后，她年老色衰，也会被抛弃。020读书
而李闵不同，他不会像别人一样。
纵使是百年之后，她已经是弥留之际，想起那天在流钦宗最接近云端的悬崖旁。月光毫不吝啬的铺洒在两人的身上，少年扭过头去，笑问着少女：“要不然明天咱们逃走吧？”
在等待着少女的时候，少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行。”少女抬头，任由月光照在自己的脸上。明明不是多么出众的侧颜，可在少年的眼中，却是人间绝色。
只不过这件寻常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只有天知地知，少男少女以及李惊云知道了。身为人仙境界的绝顶修行人，回溯一小段光阴而已，算不得什么难事。也正是因此，李惊云才会突发奇想决定帮助他们。不然的话，早早的去往山顶不是更妙？
……
半山腰之上，其实风景更好。只不过有着鹤发老叟一直把守，才人迹罕至罢了。偶有飞鸟，也只是盘旋清鸣，旋即衔食回巢。
天高云淡，两名瞧着都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慢步登山。明明都有着能够一步行至云端的能力，偏偏要学着文人墨客一般，一边赏景，一边吟诗。李惊云这么做是为了恶心恶心那个已经足有千年未见的儒家先师，为了能够恶心到对方骨子里，还特意让鹤发老叟学着自己的模样。若是诸葛尘深处此处的话，一定会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笑着说上一句，猪鼻子插葱，装象。只不过这一时的快意所换来的自然是一顿毒打，但按照白衣的说法，心中快意就如同陈年老酒，要是不去品尝的话，其实与没有是一般的。
鹤发老叟委实不是能够装模作样的人，在模仿了李惊云片刻后，终于支撑不住，败下阵来道：“您今日前来与那三位相见，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上一次是想要处决一位不属于咱们天上天却想要在此占据大道的外来客，想必今日来到踏仙峰，或许是那些外来客没有记性，又不长眼了？”
“都不是。”李惊云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对于鹤发老叟没什么瞒着的必要，便说了出来：“诸葛尘，你曾经也是见过的。虽然不是很对你的脾气，但那小子的天资确实出众。我这一次前来，可以说就是为了他。”
鹤发老叟颇为惊讶：“就那个诸葛世家的神王体？前几年不是说已经被人设局打落神坛，败走去咱们脚底下那座天下了吗？怎么还得让您这般费心，莫不是破后而立？可没了神王体带给他的在圣人之前畅通无阻的保证，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前途很客观的后生罢了。四位人仙齐聚，未免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李惊云继续说道：“既然你常年闭关于此，与外界并无沟通，更是无牵无挂，这些隐秘之事，与你说了便说了。但你自己知道便好，还是别传到外界去。”
鹤发老叟嘿嘿一笑，只是嘴角带着数不尽的无奈：“我还能与谁说？孤家寡人的命，若不是遇见了您，早就暴尸荒野了。”
李惊云一笑置之：“如今四位人仙，分别归属于儒释道三教当中，还有我这位在剑道之上走在最前面的修行人。想到什么了没有？要想成就人仙境界，天资虽然重要，但却不能仅仅是如此。只有算是真正走出自己的道路，而且还得走的完整，才有希望能够来到这一境界。可以说人仙之下，咱们这些修行人是属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攀登在已经留在天地间的道上。而想要打破圣人瓶颈，便只能别开生面，与万万人不同才行。而诸葛尘那小子，现在已经走在了这样的一条路上。不过天命啊，还真是早到连我都没想过。不然的话，我还能再晚上一点遇见那几个。”
鹤发老叟虽然仍旧不明就里，不过也为因此而纠结。很简单的道理，自己就算枯木逢春，有天大的福缘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能够帮助他跻身圣人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更何况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人仙境界。不过对于诸葛尘，他仍旧是没有好感。
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也只是从这座踏仙峰离开了两次而已。其中有一次留给他的回忆也十分糟糕，在那座剑修云集的天地，许多剑仙互相都瞧不对眼。即便晚上一起喝酒，但白天也会进行不伤及对方剑道的比拼。然而剑仙之间的捉对厮杀，却只有一人能够阻拦。那就是那个时候小个子不高，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诸葛尘。
也就是在那一段短短的时间当中，鹤发老叟对于如何让自己的剑气流转更为迅速十分不解。所以他才去请教李惊云，当时的大剑仙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诸葛尘。从小便身着白衣的孩子又哭又闹，在一众剑仙的白眼当中，李惊云悻悻然的缩回了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那些向来为他马首是瞻的剑仙才会倒戈到诸葛尘的身边。
等到李惊云转过身来，突发奇想，与诸葛尘说道：“诸葛小子，你来说说，该如何让自己的剑气流转更快啊？”
诸葛尘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简单，心无旁骛就好了！”
也不知是起哄还是如何，周围剑仙一个个鼓起掌来。只是苦了鹤发老叟，也不知是听信好还是不听更好。一直等到回了自己的屋子，也仍旧唉声叹气。也正是从那时开始，他才对诸葛尘有了一丝不满。
李惊云何等心思，当下便清楚了鹤发老叟心中所想，便开导道：“像你这样的剑修，连自己的心气都不顺，就更别谈跻身圣人了。”
这一番话，说的很不客气。只不过鹤发老叟也不生气，实话实说，也怪自己本事没到家。他叹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或许真像那个白衣小子说的那样，心无旁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