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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公子大侦探 第三十二章 无奈的真相

作者:蒙白 分类:恐怖 更新时间:2019-08-07 05:42:21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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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周尔雅终于说完了,他停顿下来,目光转向钱校长,等待着他的反应。

    韩虞屏住了呼吸。

    良久,钱校长深呼吸两次之后,终于颤巍巍地开口。

    “那时,我只得四十多岁,年富力强,一心想要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做一点大事。早日赶上欧美,以雪国耻。”

    自一八四零年鸦片战争一来,史近百年,尽皆耻辱。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怀着报国的梦想。钱校长原本就是维新党,参与过公车上书,也曾有一腔热血。留洋归来,一心秉承教育救国的理念,几乎将全部心血投注在博因大学的创立之中。

    他觉得,他与学生的想法是共通的,是可以沟通和理解的。

    但现实很快给了他一闷棍。

    钱校长认为自己是个爱国开明的校长,但他毕竟不再年轻,而是一个做事深思熟虑的中年人,在更年轻的学生眼中,他就成了腐朽、落后的代表。

    尤其是他严令学生不得参与社会活动之后,“反钱”的风潮愈演愈烈。

    “午夜梦回,总是心中惶恐,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钱校长轻声叹息,目光茫然,在回忆当时的心路历程。

    “校长老成,学生热血,这本身也是应该的,我觉得双方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韩虞感慨的开口,觉得这矛盾的产生也不能完全怪钱校长,只要有足够的沟通,总能互相理解。

    “怎么没有谈?”

    钱校长忽然激动起来。

    “我早也谈,晚也谈,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学生们讲清道理。但他们就是不听,心思早就不在课堂!”

    这是钱校长最愤怒的地方。

    他一向认为:“学生来学校,就是来学习的。花费了国家与家庭那么多的资源,培养出一个大学生,难道是让你们去街上当炮灰的么?”

    “尤其是齐中敏,鼓吹巴黎公社,鼓吹街垒革命,这分明是让这些年轻的孩子去送死!”

    钱校长想要禁了齐中敏的广播,可惜这时候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校内的局势,连教师们都不愿意得罪汹汹涌起的学生。

    “所以你真的……起了杀心?”

    韩虞实在不想相信,但是他听出了钱校长对齐中敏的恨意。

    “不错,我是想杀了他!”

    钱校长坦然承认。

    白发颤动,双目通红,他一向注重仪表,大约从未在人前这么失态过。

    站在门外的慕容,轻轻闭上眼睛,无声的叹了口气。

    “有一天晚上,我与他在办公室争吵,他根本不理会我的苦心。甚至还说,革命便是要流血,他就是要让学生的血来唤醒愚昧麻木的民众。”

    钱校长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即使时隔这么多年,他也仍然清楚记得当初齐中敏的话语。

    “我当时气疯了,就反问他,既然要流血,为什么不你自己流?”

    若是想要唤醒民众,更应该身先士卒,而不是躲在广播室里面煽动,让别人冲锋在第一线!

    “谁知道他冷冷地给我引了一段话,是这段话,让我真正开始动了杀机……”

    钱校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全紧握,手背上青筋抖动。

    “他说什么?”

    韩虞好奇地问。

    能够让钱校长这么生气,不知道齐中敏到底说了什么。

    钱校长嗤笑:“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有之,请自嗣同始’。”

    这段话大家都很熟悉。

    当初戊戌变法失败,康梁逃往国外,作为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本也有逃往使馆免死的机会。

    但他却不愿,便慷慨激昂,说了这么一段话。

    真正的志士,不避死亡。

    后来临刑之前,他留下“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绝命诗,一时感动了无数有志青年。

    于是韩虞就更迷糊了,“这话慷慨义烈,没有什么错啊?钱校长为什么会生气呢?”

    周尔雅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句话,若是出自谭嗣同之口,那当然是壮士直言。但是旁人,若说‘流血自谭嗣同始’,这可未免就太卑劣了!”

    这不是直言要让别人献出生命吗?

    韩虞太实诚,那里懂这文字游戏,被周尔雅点醒,顿时义愤填膺,砰地拍了桌子:“怎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钱校长看着他,苦笑道:“当时我与你的反应一样,一开始没理解,等他带笑解释的时候,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这……这等宵小之徒活着就是在作孽!”

    他当年也是维新志士,一心最敬六君子,尤其是慷慨赴义的谭嗣同——这人都死了,豪言还被人拿来取笑,这叫他如何能够忍耐得下去?

    “当时我就握住了桌上的开信刀,恨不得一刀捅死了这个孽障!他根本不是为了中国的未来,他只是为了自己捞取政治资本!若是青年都是如此,中国还有什么希望?”

    在那一瞬间,钱校长近乎心丧若死,杀机萌动。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

    “我知道要是在这里杀了他,只会成全他烈士之名,让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说不定还会因此再惹出更大的风波。”

    “我自己身败名裂,死不足惜,但我不能让我的学生上了这种虚伪小人的当!”

    钱校长冷静下来,他第一想法是揭穿齐中敏的真面目,可惜这并不容易。所以他最后才决定,想办法杀了齐中敏,让他永远不能再舌灿莲花。

    “所以你的手段,真是迂回曲折。”

    韩虞叹息不止。

    前因后果终于明了,钱校长为了对付齐中敏,他特意想出了杀人楼梯这个办法,这么大费周折的手段,也只有这心思玲珑的文化人,才会想得出来。

    “杀人楼梯。”

    韩虞叹为观止,这么冷血与缜密,又带着大胆和荒谬的犯罪计划,实在是让人很难想象。

    “你怎么有把握齐中敏一定会出意外?也有可能他特别小心,很长时间都没事啊?”

    要是齐中敏不死,那钱校长该怎么办。

    “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钱校长叹息:“一来齐中敏每天晚上都会去广播台,二来他有个缺点,爱偷偷喝酒,之前就因醉意在楼梯上崴过脚。我才最后选了这个方式,如果他还能侥幸不死,那就是天意,我也只能认了。”

    他坦白了他的心路历程。

    只是后来齐中敏被枪杀,整个谋划拐了个急弯,也不在钱校长的意料之中。

    韩虞与周尔雅都默然无语。

    如果正如钱校长所说,那他对齐中敏动杀机也不能说是错,韩虞都觉得此人死有余辜——这或许便是时代的错。

    “那后来王心月的自杀,有没有内情?”

    周尔雅突然开口询问。

    钱校长又露出了悲痛惭愧之色:“这件事也怪我,齐中敏被枪杀之后,王心月受到男方家长的很大压力,自己也郁郁寡欢。我为了安慰她,就把齐中敏的言行和我的愤怒告诉了她,希望她不要为这种人难过伤心。”

    当时是怎样的心情,钱校长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大概也是一种忏悔和释放。

    然而王心月性情刚烈,得知齐中敏的真面目之后,羞惭与愤怒,令她选择了自杀。

    ——当然在外人看来,她是出于对齐中敏的愧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钱校长纵然自责,但这毕竟不是他造成的结果,时隔多年,他也就渐渐淡忘。

    直到,这一次案件的发生!

    “二十年前,你有杀人的动机,但只能说是未遂,当时的时代,我也无法评价对错。”

    周尔雅淡淡开口:“不过,你的机关在二十年前没有杀死人,最后却杀死了二十年后的白菲,这个罪,你是逃不掉的。”

    钱校长神情痛苦,喃喃道:“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在齐中敏死去之后,他当机立断封了广播台,把那儿变成了杂物间,平时根本没有人再过去。

    他本想着过一段时间,就重整楼梯,彻底把隐患消除。

    没想到后来时局变化,博因大学改为女子大学,钱校长也辞去了职务北上,一直没来得及解决掉楼梯的问题。

    他心怀侥幸,一指望那儿一直是杂物间,不会有人使用;二则希望继任者们能发现这楼梯的问题,为了安全重新建设。

    可惜二十年过去,并没有人在意,反而最终引起了一场可怖的死亡。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消逝,钱校长得到消息的时候,心脏如受重击,这几天来都是夜不能寐。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周尔雅站起身来,轻轻叹息。

    “当年的杀机,终于酿成了苦果。不过没有人能够因此而惩罚你,我今天来也不过只是确认真相而已。”

    即使真的闹到法庭上,也不可能根据现有的事实来定钱校长的罪。

    周尔雅来此,正如他所说,只是为了确认真相。

    话已说明,转身就走。

    韩虞匆匆忙忙跟上,钱校长一脸痛苦,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容在门外深深看了眼钱校长,对他深深一鞠躬,心情复杂的离开。

    “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韩虞快步追上周尔雅,一边走一边问。

    “我们能做什么?”

    周尔雅反问。

    韩虞语塞,就算是将整个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披露出去,别人也未必会觉得钱校长是杀人凶手。只会给受害者家属和朋友更多的痛苦,毕竟,钱校长不可能受到法律的惩罚。

    “另外……”周尔雅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嘛,更深远的杀机是在这里,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人有你那种恶作剧的想法。”

    他顿住了脚步:“其实,恶作剧真的不用那么复杂。小小的恶意加上久远的杀机,就夺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甚至,有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

    他也为之惋惜。

    一直在后面很沉默的慕容听到这句话,敏感的抬头问道:“你是不是找到恶作剧的人了?是谁?”

    听到慕容这样问,周尔雅内心很赞赏,对她微微一笑。

    “是谁?我问过那么多都没结果……你什么时候找到的?”韩虞盘问这么多人,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破绽,听周尔雅的口气,像是确定了有人恶作剧。

    周尔雅点头:“我很早就猜到了,这对她来说,也不好过。”

    他顿了顿,又说:“我会单独去找她谈谈,并且告诉她全部的真相。犯了错,终究要自己承担后果。”

    到底是谁?

    韩虞心中揣测,始终不得要领。

    慕容随后就陪着周尔雅再次去女子大学里。

    周尔雅直接往画室方向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慕容停下了脚步,很识时务的不跟上去。

    周尔雅说了要单独和对方谈谈,她看见画室,也知道了恶作剧的人是谁,只需要在这静静的等着就行了。

    周尔雅越来越觉得慕容是个又聪明又乖巧的人,若是还有机会,他真希望可以娶到这样聪颖好学的女孩。

    “等我一会,中午我请你吃饭。”周尔雅对她说道。

    “不必了,我喜欢食堂的饭菜。”慕容淡淡拒绝,“多谢你,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昨晚的事,我也要多谢你,所以,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周尔雅想到母亲的画,心里又开始激荡。

    “那就从酬金里扣除吧,来得更直接。”慕容看上去并不想和他再吃饭,说道。

    “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了。”见她这么抵触自己,周尔雅叹了口气。

    “朋友这个词,并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慕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一丝喟叹,“你有韩先生这样的朋友足够了。”

    周尔雅觉得她的语气有些酸意,像是羡慕他和韩虞的感情,他觉得好笑,只说道:“你先等着我。”

    周尔雅说完,独自走向画室。

    画室里面,还是只有苏也敏一个人。

    她在画布上神情专注而激动,奋力涂抹着颜料。

    “呀,你又来了?”

    她看到周尔雅很惊喜,又带着几分怅然。

    周尔雅点点头:“我只是想和你确认一下白菲的死因。”

    听到再次提到白菲,苏也敏的表情复杂起来,带着一丝后悔和难过:“你的肖像快要完成了,画完之后,我会去像邱主任承认,是我那天晚上在楼梯上泼了水。”

    周尔雅只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事实上后来我就把这事儿忘了,直到你连续来画室两次,反复提到白菲学姐,我才终于想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里也有泪光闪过。

    “……是我害死了她。”

    “确实,直接造成这后果的是你,不过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周尔雅将楼梯的问题和盘托出,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苏也敏。

    “原来是这样。”

    苏也敏的自责并没有因此而减轻。

    “就算是,她失足跌落,也和我泼水不会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我只是嫌她们太吵了,最近越来越吵,那天吃完晚饭,我路过道具室,突然想……要是有人跌伤了腿,就不会再吵吵闹闹的排演了吧?所以我顺手把带着的水杯里的水泼在上面……”

    苏也敏擦了一滴眼泪,摇头说道:“我当时只是想想,并没有想到真的会伤到人……”

    所以当初周尔雅提到白菲死亡的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是那杯水的责任。

    因为闹鬼的传言沸沸扬扬,她根本没多想。

    但事实就是如此,相比陈校长,苏也敏或许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与恨意。

    周尔雅叹了口气,这种单纯的恶意,有时候更可怕。

    白菲像往常一样奔上了楼梯,但她没想到楼梯湿滑,她站立不稳,一下子要摔倒。

    扶手滑溜圆润,根本没有可以握的地方,而楼梯狭窄倾斜,一旦失足,就再难站稳。

    当时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就像是被被人推了一样。

    或者说,更像是被鬼推了。

    加上当时光线昏暗,可能那张牙舞爪想要维持平衡的样子在安林眼里更为可怕,加上最后那溅在安林脚边的鲜血和折了脖子扭曲痛苦的五官,都让安林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她跌落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尔雅沉默,他仍然是将选择权留给了苏也敏。

    苏也敏哪有心情再画画,她昨晚想了一夜,辗转反侧,不知道白菲的死和那杯水有没有关系。

    现在看周尔雅来找自己,她就知道自己脱不了关系。

    “算了,也不用强求画完,画到这儿,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画布上,周尔雅的半身轮廓跃然纸上,光影下,他的侧脸格外迷人。

    苏也敏将这幅画小心拿下,递给周尔雅:“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我保管这幅画,等这件事结束,我想再画完这幅画。”

    周尔雅点了点头,他对画画的女生格外宽容,所以答应了。

    苏也敏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的画作,那里面的男子就像神邸,刻在了自己心中。

    她临走前,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是我?”

    “你在说到白菲和剧团时候,有羡慕。”周尔雅淡淡的说道,“羡慕里面还有嫉妒,这是一种单纯的恶,却能置人于死地的恶。”

    苏也敏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珠:“是啊,这群让大学不再平静的女生,真令人嫉妒。”

    说完,她转身离去,前往校务处,向邱主任说明情况,不用多久,巡捕房的人很快也会来。

    周尔雅看她离开,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绕着画室转了一圈,打开了墙上的一个隔柜。

    柜子里面有个沉重的半身石膏像,大约很久已经没人用了,积满灰尘。

    周尔雅伸出手,用力气向外一扳,石膏像从柜子搁架上坠落地面,摔成粉碎。

    在石膏中间,有一个陈旧的盒子,他拿着盒子,沉默的看着画布里自己的画像,轻轻叹了口气。

    ——女子大学的案件,差不多也就到此结束了。

    第二天,沪上传来教育名家钱校长在家投缳自尽的消息,引起一番无聊的猜测与笔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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