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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韩虞刚起床，慕容的电话就来到公馆。
听到慕容小姐这么早就找少爷，蔡副官欢喜的脸上都笑开花了，一路轻快的小跑上楼，禀告周尔雅，让他接电话。
“安林好多了，你们要不要到医院来？”
安林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正是因为她的恐惧，才让慕容怀疑这个案件并不简单，这才来找了周尔雅。
——她在案件发生之后，一直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不能问话。
经过了一天两夜的休息和吃药镇定，安林终于恢复了些，慕容第一时间就给周尔雅打了电话。
“好，我们马上来。”
周尔雅对安林的兴趣显然超过尸体，他接过蔡副官递过来的风衣，披在身上，就带着韩虞出门。
凌晨五点多的上海，已带着一丝入秋的凉意，日出的时间也渐渐推迟，淡青色的云层在东方一层层聚集着，等待朝阳将它们染红。
“慕容小姐这么早就到医院，难道昨晚一夜都没回去？”韩虞记得女子大学的门禁时间，早上六点之前不会开门。
周尔雅整理着衣袖，慢条斯理的说道：“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安林住在博爱医院，蔡副官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才到医院门口，就见人头攒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来回奔波，照顾着不断送来的急诊病人。
“怎么了？”
韩虞从车窗探出头问。
蔡副官叹了口气，说道：“听说昨晚学生游行的队伍和军警起了冲突，好多学生被抓起来和打伤了，一整夜学生都在闹事，这不，一大早又有被打伤的学生都送过来了，所以才这么混乱。”
“怎么这样！那政府……”韩虞突然想到周尔雅的父亲就是上海最位高权重的人，他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年轻俊雅的男子，只能低声说道，“总有和平的那天吧。”
周尔雅神色平静，仿佛他和他父亲都只是陌生人。
“世道就是这样，没办法……这边下去吧。”蔡副官见小汽车开不过去，只能在医院大门旁找了个地方停了，小跑着给周尔雅拉开了车门。
周尔雅看到血迹斑斑的几个伤员，拿出手帕，捂着鼻子，绕过人群，站在门诊厅门口一角。
韩虞见护士们人手不够，手忙脚乱，忍不住伸手帮着抬担架，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他身边：“慕容呢？安林在哪个病房？”
“我让蔡副官去问了。”
周尔雅不喜欢这里的味道，药味消毒味混杂着血腥味，令人反胃。
他尽可能降低了呼吸的频率，捂着鼻子，闻着手帕上传来的兰花香味，如非必要，甚至不想说话。
“周先生！韩先生！”慕容从另一边玻璃甬道跑了出来，依旧穿着昨天的校服，在晨曦的光芒中，曲线毕露，急匆匆的向他们招手：“快跟我来！”
她的短发扎成了两个辫子，少了几分内敛的温柔，多了一丝外放的青春活力，额头和脸颊两侧的碎发俏皮的勾勒出柔软轮廓，奶白色的肌肤覆盖着淡淡的粉色，就像阳光下挂在枝头半青半红的果子，美好而诱人。
慕容带着他们一路从楼梯上走上去，也许是两个小辫子的原因，让她今天多了很多少女的纯真，感觉不再是昨天那个沉稳有趣的少女。
“安林的情况怎么样？”韩虞跟在后面问了一句。
“不大好。”慕容轻轻叹了口气，脸色有些沉重，“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太阳落山她就有点害怕，半夜又吵又闹，吐了好几回，总说看到了鬼，医院人手不够，我昨天晚上就过来帮忙照看，直到早上吃完药，情绪才算稳定平静下来，但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那我们赶紧上去！”
韩虞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奔了两步，回头看见周尔雅还在捂着鼻子，习惯性的慢慢观察这里，只能无奈对他招招手，跟紧了慕容。
安林的病房在二楼楼道左侧第三间，她瑟缩躲在被窝里，张鹤鸣也在这里，正在陪着她。
“昨天巡捕房的人来过，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还吓着了她，你们要是没什么重要的问题，最好还是不要刺激她。”看见韩虞，张鹤鸣先是一通抱怨。
正是因为巡捕房的人根本不上心，也毫不在意安林的精神受到刺激 ，才会让安林情况更恶化。
“我知道。”
韩虞一进来，就在小心地观察着安林。
这确实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姑娘，她抱着被子瑟缩在床上，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看到陌生人，眼神中更是充满了畏缩。
慕容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背，以示安慰：“这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你的。”
“你们看到了。”张鹤鸣很无奈地向韩虞摊开了手，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害怕，除非是真的见了鬼……”
“我来问问。”韩虞心里也没底，他觉得照顾小女孩情绪这种事或许周尔雅能够做得更好，他相对就笨拙点。
但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周尔雅还没进房间，不知道晃去哪里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安林同学，你好，你不要担心。”韩虞努力挤出和蔼的笑容，很想委婉点询问，可话到嘴边就直接冲了出来，“今天来，是想问问那天晚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啊！！！不要……啊啊啊！”安林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捂着耳朵往被窝里面钻，张鹤鸣与慕容赶紧扶住了她，安抚了好久，她才停止尖叫。
张鹤鸣瞪了韩虞一眼：“你怎么问得这么直接？不是说了叫你小心一点吗？”
“对不起……我……我……”
韩虞十分抱歉，他实在不太会应付小姑娘，对惊恐的安林束手无策。
这小姑娘也太受不了刺激，连这都没法问，那能问什么？
“先慢慢引入，让她放松心情。”慕容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先聊点其他的。”
韩虞想起周尔雅问白芳姑，几乎只字不提白菲的意外，但也同样问到了很多重要的讯息——看来自己真得学学这方法。
他咳嗽一声，绞尽脑汁，终于生硬的憋出了一句：“安林同学，听说你们排演了新的话剧，你喜欢自己的角色吗？”
安林怯生生的看着他，眼里还有泪花，她迟疑的，慢慢的点了点头。
慕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趁机说道：“安林的角色也是我最喜欢的，虽然是配角，可却代表了最不容忽视的强大力量，来自于民众的力量。”
安林听到慕容的夸赞，情绪渐渐镇定下来，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抽着鼻子遗憾的开口：“可现在……不能上演了吧？”
韩虞很感激的看了眼慕容，虽然周尔雅还没进来，但有慕容在，也帮他很多忙了。
“你们可以换个女主角吗？”韩虞顺着慕容抛出的话题试探的问道。
“那也来不及了……”安林失望的摇头，看了看张鹤鸣和慕容，低声问道，“对吧？”
“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总会有其他办法的。”慕容现在只能尽力安慰她。
韩虞这才想到，其实白菲的死，对慕容的打击也很大，剧组排演的新剧也被搁浅，她们每个人都付出了很多心血，慕容一定很难过。
可她一直都在克制着情绪，为了找出真相，冷静而理智的配合侦探调查，这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令人钦佩。
“咳，那个……安林同学，你和白菲的关系好吗？” 见安林情绪越来越平静，韩虞迫不及待的想切入正题。
所以他立刻问到和死者直接关联的事。
这个问题大概不是那么尖锐，安林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抗拒，反而抬着头似乎是在回忆，眉梢眼角露出了一丝开心的余韵。
“白菲学姐，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她的声音稚嫩，面庞也显得青涩，与其他同学相比，她的年纪是最小的，一眼看去，也能感觉到和慕容的区别，眼神浅浅的，不是很成熟。
韩虞想到白菲母亲芳姑说的话，她说白菲最经常提到的是慕容，而不是安林。
不过大概是因为发现慕容家世显赫，有意巴结，才对母亲提到的次数多。
慕容一看韩虞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芳姑的话，她立刻轻声补充：“安林是白菲的小跟屁虫，天天都跟着白菲，她对白菲是真心诚意的好。”
“但白菲对她，就不知道了。”张鹤鸣在一边冷冷开口。
安林精神状态本就不好，听到这句话，一张惨白的小脸暗淡下来。
慕容看了张鹤鸣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依旧温柔的安慰：“白菲对安林也是很好的， 只是白菲表达方式比较含蓄，她不管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和安林说，可见也是真心当好朋友的。”
张鹤鸣冷嗤一声，那还不是因为安林听话，白菲每次都差使安林做事，把她当下人用。
不过安林听到慕容这句话，脸色稍微缓和一点，点点头：“是的，她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韩虞觉得慕容真是暖心温厚，也对比出张鹤鸣的尖酸。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们平时都一直在一起吗？”
那天排练停电，其他人都在后台，只有安林和白菲在外面——白菲是为了幽会，安林陪着她，确实说明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想到这一点，韩虞又看了看张鹤鸣，待会儿还要顺便问一下她，道具室的钥匙是不是她提供给白菲的？
安林甜甜的笑着：“我和白菲学姐形影不离，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秘密，她什么都不瞒我。”
但随即，像是想到白菲已经死了，安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被悲伤和恐惧代替。
慕容一直在关注她的表情，见安林又要发作，一把搂着她，无声的抚慰她。
小女孩的心思单纯，韩虞心里感叹一句，又追问：“那白菲谈恋爱的事儿，你也知道喽？”
听到韩虞说白菲谈恋爱，张鹤鸣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安林有些惊惶，显然把这个当做了秘密，但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回答：“我当然知道，不过白菲学姐不让我跟别人说。”
说了一半，她突然闭嘴，很认真地保守秘密。
韩虞还想找点其他话题，可实在找不到女生的话题。
之前问陆小萍，是对方认为白菲已经死了，保守秘密变得没有意义。
最关键的是，现在对安林根本没法提及白菲的意外，这该怎么问下去？
这时候周尔雅终于好整以暇走进来，依旧拿着手帕挡在鼻子前，听安林这么说，顺口就接着问：“我看是白菲没告诉你吧？她和南华大学孙文理约会，总不至于你也知道？”
这种对小学生的激将法有用吗？
韩虞看了眼周尔雅，觉得他的问话有失一贯的水准。
但安林听到后，却很不服气地开口：“每次孙大哥来，我都给他们望风，我怎么会不知道？”
还真有用！
原来是这样。
韩虞与周尔雅对视一眼，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其他人没有与白菲在一起，独独有个安林的原因。
那天晚上孙文理与白菲约好了见面，孙文理也确实通过密道进了道具室。
但是白菲并没有来得及给他开门，事实上在孙文理抵达之前，她已经摔下了楼梯。
“我不相信。”周尔雅一本正经的继续否定安林，“那你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见面的嘛？”
你还真玩上瘾乐此不疲了！
韩虞腹诽，不过这种方法很有效，至少对安林这样单纯的小女孩来说，很有用。
只见安林鸡啄米一般点头，涨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当然知道，南华大学周六放假，一般孙大哥都是晚上八点到道具室，九点离开，白菲学姐在那儿与她见面，我就在楼梯下给他们看着，要是有人过来，就学猫叫通知他们。”
白菲出事那天确实是周六，这种说法也与孙文理可以互相印证。
这个安林小跟班还真是忠心耿耿，能够在楼梯下晃悠一个多小时，亏她有耐心。
“那前天孙文理怎么没见到白菲？一定是你没有好好看着，被人发现了！”
周尔雅完全回避了白菲的死亡，也不再使用提问，用陈述性的语句等待安林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