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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霓裳羽衣</br> 熊熊篝火将沉沉的夜色照得格外的明亮，那火苗一路往上窜，仿佛要烧到天际般。天空中繁星满天，偶有一两颗，突的仿佛被火舌吞没了，隔一下又露出可爱的笑脸，仿佛小小的孩童在与你玩躲猫猫游戏，又顽皮又狡猾。
我们都饮了酒，或多或少。那饮得多的，已是醉态萌现，合着琴弦的声音或引吭高歌，或大声谈笑，大家也都视其自然，无人阻劝。女孩子们都自持身份，自是饮到恰到好处。
突然，琴师们的音律一变，一支洞箫的声音夹杂进来，曲调轻柔婉转又明艳活泼，节奏时快时慢。不一刻，长笛、胡琴、单弦、大鼓、小鼓.......各种乐器时而单奏时而和鸣......这曲调，连我这个外行人也听得呆了。一时，仿佛置身云端，一时，又仿佛在大海中畅游.......
突然，有人跳起舞来，和着明快的旋律不停的转圈，一圈、两圈、三圈......节奏越来越快，那跳舞之人也越转越快，眼前便只剩下一道道飞舞的幻影，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身姿了。更多的人加了进去，一个、两个、三个......渐渐的，大家都忘了自己的身份，纷纷加入这露天的舞场，刚刚宴会上的此来彼往、剑拔弩张，此刻，都已化为乌有......
大家都是年轻的，十三四岁、最大的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如果不是出生在这样的高官显赫之家，人人争着荣宠、人人争着地位，那么也会是无忧无虑，欢声言笑的吧。彼此性情相近的，更会成为很好的知己的吧。虽然此刻，音乐化解了我们彼此之间的裂痕，但是以后呢？这里的这许多人，还不是会你争我抢，刀剑相向？......
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想着这些无聊的心事。心中又想到傍晚时见着太子妃元月依那一幕。突然，听得身后三两个女子的细声低语：“唐国公好大面子，今日教坊的乐师舞姬们都来了大半，只怕皇子们的生辰也没这么热闹呢。”“可不是，去年蜀王杨秀办生辰，也不过请了几个乐师弹了几首新鲜曲子，哪知帝后还责怪他奢侈浪费呢。”
“你们这么说，难道帝后对唐国公竟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好吗？”“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乱说。”是独孤香见的声音。果然其后压低了嗓子，可是那些话语，还是从管弦的乐音之中一字一句的蹦到我的耳中。
“这唐国公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儿，你们是知道的，可是你们不知道，当今皇帝是个惧内的主，皇后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皇后不喜欢什么，他也就不喜欢什么。当今皇后喜欢晋王和唐国公，所以咱们的皇帝也就喜欢晋王和唐国公”“我不信，那有喜欢侄儿比喜欢儿子还多的。”
“我说你还别不信，我听我爹爹说，当今皇后在未出阁时，就与她四姊就是李渊的母亲关系最好，她四姊去得早，只留下了李渊这个独苗苗，皇后不放心，就亲自带到宫里去抚养了，这李渊也极聪明，溜须拍马，最会讨帝后的欢心，那像那杨俊和杨秀，仗着是自己的生母就肆无忌惮，自然就失宠了。”
“是吗？那太子呢？帝后总不可能连太子也不疼了吧。”“疼是疼的，但是，帝后还是最疼那晋王，晋王么，也确实是人中之龙，现在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刚刚平定了陈朝，只怕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真的吗？难道比太子还疼爱吗？不管他多么能干，怎么也不可能大过了太子去呀。”
“你们知道什么？太子以前是太子，可是现在晋王平定了天下，这么大的功劳，说不定以后太子易了主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妹妹们，你们别讨好那个太子妃还有什么南平郡主了，留着你们的力气，好好的去讨好讨好未来的晋王妃吧。”
“未来的晋王妃，那会是谁？”“听说当今帝后十分疼爱南平郡主，本欲将她下嫁太子的，现在帝后的意思，应该就是让她下嫁晋王了，只等着晋王回来呢。”竟是宇文明媚的声音，她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一言既出，我立刻听出了她的声音。
“你一个庶出之女，你知道什么？”独孤香见怒气冲冲的话语。“姊姊说的是，晋王毕竟还没有选妃，究竟是谁也没有定数，说不定还会是姊姊呢。”宇文明媚立马调转了话语，果听独孤香见开心的道：“你们知道就好，告诉你们也不妨事。不是说不定，是一定的了，我爹爹已向姑父姑母言好了，这个晋王妃么，非我莫属了。”“恭喜姊姊，姊姊以后可不要忘了妹妹呀。”“姊姊国色天香，才华出众，说不定将来还是皇后，母仪天下呢”众人七嘴八舌的奉承。
我觉得十分好笑，刚刚大哥和四哥被李渊拉了去喝酒谈笑，我忙偷溜到这边的草坡上，远远的又可见到歌舞，又十分的清静，正可捋捋我有些纷乱的思绪，想不到竟听到这等无聊言语。我的身后是一片树林，想来这树林中定有凉亭或回廊之类，这几个贵族女子便到这里收集这些对他们来说有用的东西了。
想那独孤香见如此水准，当今帝后又怎可能将她许为晋王妃？也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真假。正思索间，只听得一个男子的低语：“快走”拉了我闪身到树林，却见刚才谈话的女子正从树木中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的走向那火堆舞场之中，领头的自是独孤香见，而后面有苏兰、高蓉、宇文明媚及几个不认识的女子。
还好躲过了她们，否则一场口舌是难免了，最重要的是，她们一定以为我是故意偷听她们谈话的。正要感谢眼前这位男子，却见他一身青布长袍，腰上别着长剑，不是罗仁是谁？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我差点就要问他是不是在跟踪我了。哪知他并不答话，只转身穿过长廊，这树林后果然是一长廊。我赌气坐在廊檐下，也不跟他前去。他走了两步，只得转过身来。“怎么了？听到晋王妃是独孤香见你生气了么？”“你胡说什么？”我气的跳起来，又重重坐下：“连你也来欺负我么？”忍不住抽泣起来，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哭。
他有些慌张，想挨着我坐下，却只是站着：“我，李渊与我一同公干，他今天也请了我，刚才，你大哥让我照顾你的。”他有些结结巴巴的。我忘了李渊现在是文帝的贴身侍卫，而罗大哥又是禁卫军统领，说起来，他还是他的上司呢，请他来也是自然的了。
默默无语，我们都没有说话，远处传来的丝竹之声悦耳动听，听得有人合着节拍跳着欢快的舞蹈。
“罗大哥，我托你找我外公外婆，你可有消息么？”“若儿”罗仁顿了顿，又不说话了。“你做什么？我知道你是忙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抱歉了，以后不打扰你了。”起身欲走，手腕却被罗仁扣住。“你做什么？”“妹妹，他们，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重新跌坐在廊檐下，脑子有些嗡嗡的，不在了不在了，这，这，怎么可能呢？“若儿，你外公外婆在你娘亲去世后不久也都过世了。他们本是你亲生外祖父母的家臣，拼了性命救下你娘，你娘走了后，他们没有念想，也都郁郁而终了。”......
我再次流下了眼泪，罗仁终于坐在了我身边，扶着他的肩，忍不住低声抽泣，唉，他们也是我在这个时空的亲人啊，如果我是真正的独孤婉若，不知道该如何伤心呀。
“我会继续帮你打听香雪和秋燕，她们都不在京城了，不过她们应该还活着。”罗仁轻声安慰。“谢谢你，罗大哥。”我抬了脸，泪眼婆娑的。“若儿，不怕”罗仁举袖为我拭泪。夜幕沉沉的，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如此温柔的声音竟让我有些沉醉。我一惊，忙起身道：“罗大哥，我该回去了。”说着转身往火堆方向走去。只听得罗仁远远跟来的脚步声，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方渐渐平静下来。
到了火堆旁，见几个舞姬正跳着美妙的舞蹈。捡了个靠后的空位坐下，见如烟如雾焦急道：“小姐那去了，叫奴婢们好找。”“你们怕什么，大哥早有安排呢。”如烟望了一眼身后，方不言语了。
一曲既毕，只听得杨俊道：“大哥，这些舞不算什么，若儿妹妹跳的霓裳羽衣舞那才是天下一绝呢，今儿你们想不想开开眼界？”“想”听得众人齐声起哄。
“是啊，若儿妹妹好久都没有舞过了，那还是前年母后寿辰的时候舞过一曲呢。”太子杨勇回忆道。“是啊，若儿妹妹的舞姿，犹如凤凰展翅，白鸟来朝，那可是冠绝天下的。”李渊也开始附和。
不行，再这么下去，今晚怕是要出丑才行了。忙起身道：“今日是唐国公寿辰，本来呢若儿应该一舞，可是大家都知道，若儿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今日恐怕难以献丑了，所以，今日特意备了重礼，待会自会有人替我给国公以舞贺寿，现在嘛，国公是主人，自该由府上来跳第一只舞了。”一语即毕，大家也觉得有道理，便如此定了。
丝竹管弦弹奏吹拉了起来，见一女子红巾蒙面，领着八名红衣女子翩然起舞。曲调时而高亢时而雄浑，那舞步便时快时慢合着节拍一会儿如游龙潜游一会又如百花争放，待到曲毕，那领舞女子取下红巾，却是窦氏。满场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小姐，刚才这曲便是《秀容川》，是你外祖父一族一早就传下来的了。想她这些乱臣贼子之后，也敢学了这些舞蹈来。”
“如烟，舞蹈么？人人都跳得。”我现在正烦恼待会如何交差，想着只有让大哥出来舞剑了，如此只怕也了了。
又见几个府上献了舞，我只好叫如雾道：“去叫大哥来。”谁知如烟如雾在我耳边轻声道：“小姐别着急，我们两人替小姐一舞，就算舞砸了，也是不碍事的，毕竟我们只是小姐的丫鬟。”
我心中大喜：“你这两个捉狭鬼，怎么不早说？”“小姐，我们跟了你这么多年，好歹也学了点小姐的皮毛。”这下心中的石头落地，便专心的欣赏起歌舞来。只听得苏兰唱了一曲《临江仙》，歌声清脆，余音袅袅，很是美妙动听。现场的掌声也是极其热烈。
“小女子今日要献丑了，既然若儿妹妹不能舞《霓裳羽衣》那么，在下就给大家一舞，只是比若儿妹妹差得远了，希望大家不要见笑。”是独孤香见。看来她早就得到了消息，今日想着要力压众人，自然是准备的充分了。
瑶琴的声音先起，叮叮咚咚之间，洞箫的雄浑传来，接着是清脆的笛音，再接着是流水般的筝声......这曲调，闻之已先醉了，更何况再加上舞姿。见那习舞之人，一身米分白衣裙，彩绣飘带，未舞已若仙女下凡，翩翩起舞间，更如瑶池仙女、月中嫦娥。一曲毕了，众人都是一呆，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大哥，你看较若儿的《霓裳羽衣》如何？”杨俊忍不住问太子。“嗯，已经很不错了，跟若儿吗？还是有点差距的。”这话一出，只引得众人侧目，还有更好的，刚刚不是已经极好了么？不过说话的既然是太子，那怎会有假，只得把目光又聚到我身上。
独孤香见显然是极不服气，只是无可奈何，只好悻悻的回到草坪坐下。宇文明媚起身，给大家跳了一曲《孔雀东南飞》。宇文明媚美好的身段顿时化为美丽的孔雀，在这草地上翩翩游走。这曲舞，已是美妙到了极致，除了那《霓裳羽衣》，自是比别的舞好了很多，因此也引得众人极为侧目。
于是，众人也皆懒懒的了，都知道再好也难以比过刚才的《霓裳羽衣》及《孔雀东南飞》，到了高蓉，勉强唱了首《渔歌子》了事，只长孙蓉钰跳了一曲《牡丹月下花》，也是极好，与《孔雀东南飞》还可勉强一比，余的，也皆了了了。
“若儿，你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节目要献给寿星吗？怎的还不拿出来。”杨秀这小子，每次不拿我做筏子心里是极不爽的。
如烟和如雾站了出来：“我们是南平郡主身边的二婢，今儿郡主身子抱恙，便特地命我二人为唐国公一舞，我们本是卑贱的奴婢，如若污了众人的眼睛，希望大家不要见怪。”说完又躬身行礼。
恐怕没人能预料到，所以众人都面面相觑。只听得如烟清脆的声音“如此，我们为大家献上《霓裳羽衣》。”顿时满座轰然，我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只得装着成竹在胸，一脸平静的样子。
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如烟如雾两只手臂相挽，另两只手臂牵着鹅黄的飘带，身子慢慢凌空，一足飞起，另一只足尖点地，随这旋律，一回一人飞至另一人手心，如两只凌空燕子，一回两人翩翩双飞，又如两位瑶池仙女，再一回两人脚尖相连，便真如月中嫦娥探出玉面......
众人看得呆了，良久才齐齐起身喝彩，我也看得呆了，待她们回到我身边还未回过神来。“天啊，原来《霓裳羽衣》竟也可以这样跳的”是众人啧啧的惊叹声。
“妹妹，想不到连你身边的婢女都如此了得呢。”是太子杨勇。“那是，连婢女的舞姿都是如此了得，若儿妹妹自己，那是不言而喻了，只是可惜，今日大家无福了。”太子妃元月依也附和着。
未去看独孤香见的表情，不过我也想像得到。但今日太子太子妃都发了话，谁还会更有异言？
“我也奉郡主之托，今日舞剑为寿星贺寿。”罗仁一身青布长袍站在火堆面前，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我微微吃惊，为什么又要说奉我之托？想让我长长面子么？如烟如雾已帮我了了今天这局，其他的我又何尝在意？
却见罗仁一把青铜剑已舞得呼呼风起，连火光也被他劲力挥发得噼啪作响。众人一片称赞之声，只说他之舞功，在大隋要数一数二，天下也只怕难逢敌手。我也没去在意。待舞完了剑，他自被拉去饮酒，我本想问他是不是大哥托他的，见他不得空闲，也只得作罢。
又热闹一回，夜已深沉，唐国公自安排了厢房与大家住，我却与两位哥哥告了辞，自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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